“……”俞汀僵在了原地。
聽到水聲,趙如菲稍微清醒了些,眼睛也在恢複正常狀态,她扭頭看向衛生間,見俞汀站在衛生間門口,她疑惑着劃了一串手語。
“怎麼開着水不進去洗澡?”
俞汀腦子第一次當機了,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擠出聲音。
“?”趙如菲更清醒了,就要走過來。
“我就進去!”俞汀猛地加高音量,“忘了東西,出來拿!”
默數兩秒,俞汀側身抓緊門把試着扭了一下。
“咔嚓。”
鎖開了。
俞汀緊繃的背脊總算放松了幾分。
趙如菲忍俊不禁,她笑着搖了搖頭,也就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覺到俞汀跟其他男生一樣,其實還是個會丢三落四的孩子。
她稍稍舉高杯子晃了兩下,意思是她是出來接水。
餘光裡,趙如菲還在原地,目光已經往他的光腳移動了,俞汀心一橫,往裡推開了一條門縫,快速閃身進了衛生間,又迅速關門反鎖上了。
剛才鎖開了,陸絕應該……聽到他在外面說的話了吧?
做好了——他會進來的準備吧?
俞汀從來都是單獨洗澡,第一次闖進别人的洗澡現場,缭繞的霧氣讓狹小的衛生間更窄了,俞汀根本來不及轉身背對,隔着朦胧的熱氣,瞥見了一塊很标準的腹肌。
病那麼嚴重還有腹肌……
俞汀嘴巴微張,不能大聲怕被趙如菲聽到,他側着身體往裡挪了兩步,盡量不看陸絕,但空間過于小,陸絕實在太有存在感,他不得不看到了陸絕寬闊滾着水珠的肩膀。
“我媽醒了。”俞汀接近無聲,垂眼瞥着挂滿水珠的牆,“你繼續洗,等她回屋我就出去。”
說完就要走,突然一隻手橫來擋在俞汀胸前。
同一時間,水聲停了。
熟悉的香皂味靠近,溫溫熱熱的噴在他耳後,他聽到陸絕說:“我洗完了,你洗吧。熱水還剩35。”
陸絕沒見過電熱水器,他洗的時候見紅色數字一直往下掉,就猜熱水不是持續有。
果然關了花灑,熱水器數字不再掉了。
俞汀趕緊擡腳抵着門,說話又低又快,“你現在不能出去,我媽……”他吐了一口氣,“我媽還在客廳接水。”
陸絕輕笑一聲,“我沒說現在出去。”
“……”
其實俞汀家附近有一所澡堂子,冬天特别冷的時候,趙如菲還會咬牙奢侈去光顧澡堂子。
用趙如菲的話說,比起在家洗澡感冒了影響她賺錢,她還是願意多花這一筆洗澡費。
俞汀是再冷都在家洗,澡堂是公共浴池,他不習慣。
他垂眼,“哦,我待會兒洗——”
“叩叩。”
突然有敲門聲。
俞汀家的衛生間用的是木門。
俞汀瞳孔張開了一下,他馬上回:“媽,有事嗎?”
回應他的是一連串叩門聲。
這是母子倆的專屬語言,趙如菲在問他,“這麼快沒熱水了?媽用水壺幫你燒點。”
趙如菲聽到衛生間沒水聲了。
陸絕眼露詫異,這種目光,俞汀并不陌生。
小時候媽媽帶他去買東西,他總是能聽到别人小聲的議論。
“她在比什麼?怎麼是小孩子買東西。”
“你不認識她?她是遠近聞名的啞巴西施!老公死在海上了,她又不會說話,我們看不懂她的比劃,也不認字,她隻能帶上她孩子來買菜了。”
家長會,那些大人也會追着問:“哎喲,班上有個家長是啞巴呀?”
“她是俞汀的媽媽,可憐得很,孤兒寡母特别不容易。俞汀這小孩是真乖,就沒見過比他還懂事的,也是真可憐,爸爸死了,媽媽還是啞巴。”
……
他早習慣了。
俞汀不再看陸絕,他繞過陸絕開了花灑,熱水傾瀉而下,淋在了他身上。
他回趙如菲,“還有,我剛洗頭發,媽你早點睡,不用管我。”
同時他平靜看向陸絕說:“忘告訴你,我媽不會說話。”
熱水淋濕了俞汀半邊頭發和T恤,薄薄的衣料緊貼着他皮膚,他鎖骨處深深凹了下去,脖子後方貼着藥膏的地方也淋濕了,上方那顆小紅痣被水澆透了,紅得更加絢麗。
陸絕漆黑的眸凝着那顆紅痣,很快外面響起一聲關門聲,趙如菲回屋了。
他輕聲,“我沒見過我媽。他們說在我百日那天,她沒搶救過來,死在了手術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