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殺我。”他端着茶杯,吹了吹那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是嗎?”
“不是嗎?”
聞人雲山看他身形清隽,一如當年,不知為何,他想到了那隻鹿精,想到了鹿精口中說騙他追殺他的人。
“這些年,你在何處?”
“怎麼?莫非你對我,也有幾分記挂?”
聞人雲山自認蔑視情愛,為情愛失去理智的人他素來不齒,何況是這樣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裡的人。雖然瞧不上他,但當年之事皆是因他而起,算不上記挂,也未曾忘得一幹二淨,聽到他這麼問,他也隻是淡淡地說:“記挂談不上,緬懷倒是可以有幾分。”
男子輕笑一聲,他音色柔和,與他清俊風雅的長相一樣,讓人看着舒服,聽着也舒服。旁人看這樣一個人,絕對不會想到邪惡這樣的字眼,但聞人雲山能夠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心。
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他就知道這個人雖然讓人感覺如沐春風,但實際上,他心術不正。
宗門經過百年更疊,早已不複當年盛況。許多道法失傳,許多宗門沒落,就連曾百花齊放的術法,也僅有最常見幾種的經久不衰。
當年的佼佼者不少,但唯有他與她,是能夠俯視宗門的存在。
他曾以為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内,獨獨輕視了情愛。
這個叫做裕溪的男子,輕易就能夠蠱惑人心。
“說吧,你想幹什麼?”
裕溪歪頭看了他一會兒卻反問他:“你認為我想幹什麼?”
“貧道以為。”他緊緊盯着他,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飾的殺意:“你想找死。”
裕溪笑了,并不柔和,反而十分爽朗,他說:“怎麼會呢?我苟延至今,就是不想死啊。”他站起來,身量修長,卻遠不及聞人雲山高壯,甚至于他走到聞人雲山面前,能夠被他的身軀徹底擋住。
聞人雲山終于問:“你認識他?”
他指的是鹿野。
裕溪反應平平,隻說:“自然。”
“你要殺他?這熔城,是你的手筆?”
“你還是同當年一樣,慣會高看我。”他說:“雖然這裡不是我的手筆,但我也要提醒你,那隻鹿來曆不明,你沒有必要圍着他轉,被他利用。”
“哦?”
“我初次見他的時候,是在一個雪天,他拿了一幅畫,問我認不認得那畫上的人,我說不認得,自那以後,我再未見過他。”他摩挲着手中冰涼的茶杯,想了想才說:“當初他的确是頂着兩隻角,我以為他是個妖,但因他沒有妖息,無法追蹤,一面之後,再未能找到他,直到多年後,才在一片荒山下再次見到他。”
裕溪放下茶杯,看着聞人雲山,告訴他:“那時的他渾身是血,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就連我也險些命喪他手,此後,再未見過。”
這樣說一半隐瞞一半的話,聞人雲山懶得聽,真假也不知道,不過這樣的性子倒是跟那鹿精挺像的,聞人雲山唯一能斷定的是,他們兩個都在隐瞞着什麼,甚至于,面對裕溪,他更相信那隻鹿精。
于是,他不再廢話:“貧道把人帶走後,自有思量,你現在要做的是,把他還給貧道。”
裕溪卻是笑了,這抹靈識以極快的速度消滅,他說:“你以為,這月嶂,是何人所設?又是為誰所設?”
他的靈識消失了。
聞人雲山眼前的畫面極速扭曲,變成了一間陰暗潮濕,卻滿目血紅的山洞。
洞裡,那隻白得仿佛天際流雲的鹿精,沾了一身的血,數道血滴從他眼側滑落,他閉着眼睛,半身隐在黑暗中,猶如從地獄厮殺出來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