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頓時不爽起來。
“先别高興,回去再和你算賬!”
她嘴上威脅道,可披在身上的毯子最後還是裹在某個小孩身上。
晚風吹過,輕撩起她的發絲。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比比東聞言低下眼睑。
不知道為什麼,人人都說比比東變了,殘忍,嗜血,暴政,冷漠。
可是在神子蓮眼裡,比比東永遠都是那個比比東,多年前天真爛漫的聖女殿下,會糾結每天吃什麼,會因為有點醜陋的武魂傷腦筋,會因為收到喜歡的人送的一束花而開心一整天,也會因為某人的一句話而黯然傷神.
她摟緊比比東的白皙到顯得脆弱的脖頸,聽着耳畔傳來女人鮮活有力的心跳。
為什麼會喜歡比比東?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問題啊。
為什麼不能喜歡比比東呢?
被母神踢來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被拘在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屁孩身邊。
起初,她氣惱過母神想一出是一出,肆意妄為。
但是從哪一天開始,這個小姑娘一步一步走進她的心底。
沒有人知道,比比東說出的第一句話,她是第一個聽見的人。
那時的她就站着她的搖搖床邊,光線透過她虛幻的身體,照射在女孩稚嫩幼小的身體上。
饅頭一樣的小手,在空氣中搖搖晃晃的揮舞。
那雙櫻粉的眼睛,被陽光照的如此明亮,除了看不見她,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這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女孩張口喊出第一個字調。
如此稚嫩,如此清晰,軟軟綿綿的。
她看見年長的女人激動的将她抱起,喚來自己的丈夫。
小小的她在父母的懷裡交接。
一遍一遍的哄着她,逗弄她再多喊兩聲。
她什麼都不知道,可又那麼的乖,父母因為她而激動到失語,母親的眼裡滿是驕傲。
如此溫馨的畫面,再惡劣的神明也不覺露出微笑。
很多時候,神并不懂人的情感。
因為對于神來說,理智與淡漠,才是維持世界公允法理的根本。
但神子蓮不一樣,她是混種。
她具備神性,也擁有人性。
她未嘗過情愛。
友情和親情是她感受過最多的羁絆。
她後來也曾後悔過,為什麼當初沒有再多看幾眼,為什麼當初不能看的再仔細些。
再後來。
她開始蹒跚學步,起初她隻能扶着家具,沒兩步就跌在地上,肉乎乎的小奶圓子,頂着粉嫩的秀發,啪叽坐地上,可愛的緊。
在秋天,一個溫暖的午後,彼時的比比東學會了走路。
當她笑得滿臉開心,跌跌撞撞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來時,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出于對稚嫩生命的憐愛。
她整個僵在原地,連動也不會動。
她看着比比東無知無覺的穿過自己,撲到母親的懷裡時,她忽然覺得,陽光久違的照射在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
也許是因為一個人的日子,無人問津的時光太過無趣。
她開始不受控的,将更多的目光放在這個孩子身上,開始正視這個孩子。
書籍中對比比東的記載隻言片語,更别提一個配角的家世。
但此刻,作為真實存在的世界,世界意識會根據已有的内容進行自洽。
她看着小姑娘被自己覺醒的雙手武魂吓哭,看着她因為雙生武魂引起武魂殿的注目。
看着武魂殿想籠絡這個絕無僅有的天才,看着她的父母死在無人處的角落。
看着她成為一介孤女,隻能依靠武魂殿,看着她将千尋疾當作父親一般敬仰。
看着她成為武魂殿聖女,看着她春心萌動,看着她……
眼淚是鹹的,嘗一口,苦到舌根泛酸。
有時候,她想問母神,讓我來到這個世上,用這樣的方式認識她,注視她的痛苦。
為什麼呢?
死亡,在注視着苦難。
我亦是暴行中的一員。
所以為什麼喜歡比比東呢?
為什麼不能喜歡比比東。
神明的愛,也是這世上最高傲的愛。
她不瞥視任何人,她隻注視一個人。
比比東把她抱進懷裡,安置在床上,沉默卻不失溫柔。
她沒有回應她的道歉,像是沒聽見,像是一個生悶氣的孩子般。
忽然,一滴滾燙的熱淚砸在她的手背上。
從手背泛起刺骨的麻意。
神子蓮頓時晃了神。
心髒,好像被剖開,分的一層一層。
“比比東!”
比比東紅的眼,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委屈,憤懑,不解……
好多好多。
“比比東——對不起,我錯了。”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沒有出聲,卻震得她肝腸寸斷。
怎麼能,把比比東弄哭了呢。
怎麼能呢。
比比東自己也說不清。
她不想哭,也不覺得自己應該哭,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神子蓮向自己道歉的刹那。
她心頭湧上控制不住的的酸澀。
好像積澱多年的委屈再也無法抑制。
所以,你真的,你明明都知道。
你……
“你說過,隻忠于我的!”
她忍着哭腔,開口控訴。
所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神子蓮歉疚的看着她,眼裡滿是心疼。
肢體上的語言好像無法再滿足她。
這一瞬間裡,她好像生長出人的七情六欲。
她想将比比東融入懷裡,想吻去她眼角的淚珠。
事實上,她也的确這麼做了。
女孩殷紅的唇瓣貼上比比東的眼角,吮吸去她的眼淚,像笨拙的幼獸。
她的神色痛苦,帶着深深的愧疚,不符合的年齡的成熟。
比比東一時被她的動作怔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神子蓮。
眼上的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接觸空氣後微涼,又讓她迅速清醒。
“你……”
她張口,啞然,眼淚還在做着自由落體運動,不知道說什麼,因為她不知道神子蓮為什麼這麼做。
但神子蓮率先開口了,她沒有察覺到比比東此刻的異樣,真誠的對着比比東忏悔。
“比比東,對不起,我本意不是想讓你難過的,是我太自私了,忽略了你的感受,太過自以為是,一意孤行。”
祈求比比東的原諒。
“你可以,原諒我嗎?”
說到最後,她羞愧的低下頭。
何等高傲的要求。
比比東看着面前緩緩低下的頭,眼裡神色複雜。
她不再委屈,而是無措。
她不懂,神子蓮的秘密太多了。
她沒辦法忽視,卻又想順從本心的信任她。
從見面的第一眼,她就對她産生一種難以言說的信任,會控制不住的偏袒她,依賴她。
好像她們早已相識太久。
她想起密室裡那朦胧,難辨真假的聲音。
“神子蓮,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你從哪裡來?你為什麼出現?你是誰?”
神子蓮,你能告訴我嗎?
神子蓮如鲠在喉不懂不懂,頭顱一垂不起,要怎麼回答。
可下一迷=秒比比東好像也沒有再執着于她的答案,她又問道。
“你說,你忠誠于我。”
“當然!”
神子蓮當即擡頭,雙目灼灼的看着比比東,裡面的忠心日月可鑒!
比比東看的明白,她嘴角揚起溫柔的笑,好像是信了。
“可我不喜歡她,神子蓮,我讨厭千仞雪。”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很冷,溫柔凝結成霜。
眉眼中的厭惡不是作假。
神子蓮的心猛然提起,然後一點一點墜落谷底。
但是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比比東,我隻在乎你。”
她立馬攀上比比東的身軀,像一隻乖巧可愛的白色小狗,想去讨主人的歡心。
比比東被她的動作成功取悅,伴随她的表忠心,眉梢冰雪漸融。
她又重複了一遍,眼裡帶着一種執拗。
“蓮兒,我不喜歡她。”
像是一種魔咒,像是一種說服。
“好,我讨厭她,比比東,我隻愛你。”
神子蓮繼續開口安撫道。
在心裡默默對千仞雪報以歉意。
沒想到,下午畫的餅,晚上就碎了。
想着千仞雪傻樂着回去的樣子,少見的,神子蓮有些心虛。
但是天大地大,比比東最大。
隻能先委屈千仞雪先退一步了。
而比比東聽見神子蓮說出“我隻愛你時”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刷過。
這個孩子,知道什麼是愛嗎?
可是對上那雙總是讓人心動的眼睛,比比東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緊貼居然在神子蓮的面前哭了鼻子。
比比東難免覺得挂不住臉。
老天,怎麼這麼大個人了,這麼多年,怎麼就還能在一個孩子面前哭鼻子呢?
這樣想着,她的耳畔蔓延出薄紅。
怎麼就,沒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