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萊、辛萊......
仿佛遙遠的呼喚,辛萊看着死死攥着自己的愛加,眼前蕩過太多鼻翼間還能聞到血腥的畫面了。
是被砍掉雙腿的伯裡,他睜大了眼眸,無聲地對自己說:
“辛萊,跑,跑啊——”
是背後中彈的劉利安,他拽着自己的手腕,第一次哀求:
“隊長,讓我和你們一起走——”
是拿着槍指着自己,臉上滑下一條條淚痕的希爾,喊着:
“隊長!快走啊——”
是和追兵拼死搏鬥、為自己斷後的特納,頭也不回地吼:
“活下去!辛萊!活下去——”
太多太多數不盡的雇傭兵被自己扔在了身後,他以為自己能在茫茫雪地裡追上霍蘭普的背影,但換來的不過是被狼群圍困的雪山。
命,一條條命,埋葬在雪山之下,埋在他那淺藍色的眼眸深處。
“說話!辛萊!”
愛加的聲音破開層層迷障,還在逼問他。
他抓着自己的手,摁在那張滿是血的臉上,愛加瘋瘋癫癫地咳着血,問他:“一樣的眼睛,和他一樣的眼睛,你不恨嗎?”
“你不想親手把這雙紅色的眼睛挖出來嗎?”
愛加頹然地松開手,他的雙臂已然擡不起來了,隻有頭顱還昂着,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這三年是怎麼過的,我不知道你還恨不恨他,但是我恨他,這五年來的每一天我都在恨他。”
“辛萊,”愛加說,“這個世界上,真正能殺了他的人,隻有我們兩個了。”
冰山開始陷進血海,開始融化。
愛加沙啞地對他說:“如果你不殺他,那你就殺掉我吧,我買不了他的命,那就買我自己的命。”
“辛萊,弄死我吧。”
愛加直直地看着他,請求他,用那抹血色鋪天蓋地染紅他的雪山,染紅他淺藍色的眼眸。
“瘋子......”辛萊終于張口了,他寬厚的手掌捏住愛加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甩在了地闆上。
愛加咳出一口口血,翻着眼看向腳步緩慢的辛萊,看着他拖出一條粗壯的鐵鍊,抓着愛加的頭發,再一次把人拎起來。
冰冷的生鏽鐵鍊沾着幹涸的、凝固的血迹,辛萊手掌一握,把鐵鍊的一段扣在愛加的脖子上,另一端随手在桌腿上繞了幾圈。
“什麼意思......”
愛加已經沒辦法說出完整的話了,他半睜着眼,看着辛萊手掌覆在自己臉上,粗糙的手指幾乎要抓進臉孔,把他翻了個身,壓在地上。
“狗一樣的玩意兒......”
辛萊沙啞的聲音從上面傳來,他擰着愛加的咽喉,窒息感讓愛加翻着白眼,手指無意識抓撓地闆,又生生多出幾條血痕。
辛萊捏着愛加的匕首,割開了他的衣服,擲到一邊,手掌握着愛加的肩膀,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高大的身軀壓了下去。
“活該被拴起來幹。”
愛加洩出幾聲笑,癡癡的笑,弄嘲的笑,滿意的笑。
他用被血染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雙腿被辛萊彎折,在劇烈的壓迫和疼痛中無力的顫抖和蜷縮,用最後一點力氣挺了挺腰,迎合他,從胸腔裡震出幾聲笑。
撞擊從地闆甩到牆壁,愛加垂着腦袋,任由辛萊發洩着,粗暴地挺動着,把人往死裡掐,血一滴滴的從光潔的腿上滑下,繞過腳踝,皮靴不知是什麼時候蹬踢掉的,血就染紅了腳趾,從腳尖滴進地闆。
可能是恨,可能也不是,隻是風雪中唯一的柴薪在噼啪炸出火花,一截截燃盡,燃燒出憤怒,燃燒出末路的掙紮。
像血染紅雪一樣,這把火融化着雪,化成一灘灘水,化成兩個人之間還在死死跳動的心髒,和永不停歇的仇恨。
*
愛加躺在地闆上,他有點說不清這是第二天還是第三天,胳膊擋着眼睛,他身上沒有血了,被辛萊用幾桶冰水澆幹淨了,傷口還在滲出來的血不算。
“什麼時候了?”
愛加動了動疼得像含着刀片的喉嚨,聲音沙啞得幾乎不像他。
辛萊坐在他邊上,靠着木桌子,低頭瞥了他一眼,“早上。”
那就是第三天,愛加移開些手臂,擡眼看辛萊,注意到對方指尖還夾着一根煙,挑了下眉,“煙?”
辛萊把煙咬在嘴邊,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愛加有點想笑,但他随便扯哪塊肌肉都疼,隻能有氣無力地嘲笑道:“你還有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