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科收起電子合同,又拿出一份紙質合同,微笑道:“珀利先生不用太過在意,實際上,即使在如今這個時代,我們依然需要紙質合同。”
一旁的辛萊眼睛微眯起,他并不知道曼尼銀行的業務辦理還需要簽訂紙質合同,在辛萊的印象裡,自己過去接觸的交易都是虛拟人工拟定的,雙方隻要交換各自的電子賬戶,就可以進行交易。
辛萊的餘光看向愛加,愛加似乎也有些意外,表情頓了一下,但沒有顯示出驚訝,視線自然地一行行下掃,拇指在下方的簽名處一抹。
不是簽名,是指紋錄入。
辛萊松一口氣,希爾有提前幫他們覆上一層修改過的指紋,雖然他不清楚愛加是否有辦法瞞過字迹篩查——這人總能在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方超出預期,但能減少風險自然最好。
隻是,愛加事先真不知道這種事嗎?
如果他們沒有先去找希爾,或是希爾沒有幫他們僞造指紋,他打算怎麼辦?
辛萊不想去細想,說到底,類似違和以及懷疑早就太過明顯,甚至是明目張膽,愛加根本就沒打算藏。
從愛加出現在自己面前開始,就處處透着古怪。
他是怎麼逃出監獄的?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他對自己了解多少?他對時局了解多少?他打算接下來做什麼?他事先已經做了什麼?
太多太多疑問了,或許愛加想讓自己問,但辛萊不想知道。
知道太多隻會讓自己牽扯過深,雇傭兵的原則就是隻負責雇傭内容,其他一概不管不問,更何況和愛加有關的事從來都很麻煩。
過去的每一次都是這樣。
曾經和愛加有關的經曆模模糊糊浮現出來,沒等辛萊開始回顧,愛加的聲音就拉回了他的思緒。
“還有就是,如果之後我想把一部分寶石送給别人,”愛加摸了摸鼻子,“轉移到他人名下,或是立遺囑什麼的,你們這也能辦理嗎?”
“當然可以,”布蘭科說,“您是想送給——”
愛加的目光看向辛萊,還特意“暗含羞色”,對上視線後又慌慌張張地飛快移開,像是撞破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辛萊:“......”
草,惡心。
辛萊心裡一陣惡寒,臉上面無表情,像是在證明自己和對方毫無關系。
雖然他一直知道愛加特喜歡演,但果然每次見到對方拙劣的“演技”,都很想說——真他媽戲多。
布蘭科再一次“恍然”,“恕我冒昧,二位是什麼關系?”
愛加眼裡含笑地瞄了辛萊一眼,“他是我的養父,是他撫養我長大的。”
說完,愛加又“不好意思”地轉開了眼神。
布蘭科:“......”
前有一個包養的主教,後有不清不楚的養父,縱使布蘭科見多識廣,也還是想感歎,玩得真花啊。
“我明白了,”布蘭科伸手示意,“請跟我來。”
愛加走了兩步,回頭看向還定在原地的辛萊,笑着問:“怎麼了?”
辛萊眼底陰沉,嘴唇抿得筆直,沉沉地和愛加對上視線,“什麼意思?”
愛加聳聳肩,神情放松,“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辛萊的眼神很冷,用了肯定句,“你故意的。”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愛加很是困惑,“你指什麼?”
辛萊的手掌摁在了愛加肩膀上,控制不住地握緊,手指掐着骨頭,尖銳的疼痛從末梢刺入,鐵鉗般把愛加按在面前。
愛加“嘶”了一聲,可惜臉上不見害怕,反而懶洋洋地歎了口氣,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歪了歪腦袋問:“你生氣了?就因為我說你是養父?拜托,這很合理不是嗎?不然你希望我給你安排什麼身份?”
“還是說——”
愛加緩緩扯起嘴角,眼尾上挑,笑得明媚張揚又好看,隻是再一次流露出的惡意譏諷着實讓辛萊的憤怒無法遏制。
愛加仿佛挑逗般呼出口氣,輕聲問:“讓你想到不愉快的事了?”
辛萊的手指幾乎要掐進愛加的骨頭裡,暴戾的情緒層層堆積,控制不住地想要從眼底沖破,卻在愛加伸手撫上自己手背時生生停住。
“别這樣,”愛加的指尖輕飄飄地畫了個圈,“多不好,這裡可不是你那個安全屋,發火也要挑場合不是嗎。”
辛萊深深地看着愛加,“我想弄死你。”
愛加笑起來,手指揉了下自己的下唇,愉快道:“那我可真榮幸。”
辛萊深呼吸了一下,松開愛加,目光看向一旁,“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愛加無所謂地往前走,“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辛萊不假思索道:“如果奧伯知道你現在——”
“别提他。”
辛萊冷笑一聲,聽出愛加聲音裡的冷漠,“怎麼,你願意多一個養父,卻不願意多一個兄長嗎?”
愛加腳步一定,回頭的刹那,辛萊清楚地看見一閃而過的狠厲,但很快又被壓下。
愛加完美地露出一個笑,歎息般自我反思道:“我的錯,是我不該無意戳中你的傷心事。”
“不是無意,”辛萊漠然糾正,“是故意。”
“可以,”愛加全盤接受地攤開手,“我故意揭你傷疤,我故意讓你生氣,我罪該萬死,你滿意了嗎?”
辛萊默然了一會兒,擺了擺手,當作結束。
*
兩人離開曼尼銀行的時候,天色接近黃昏,愛加抻了抻腰,摸了摸肚子,無辜地問辛萊:“我餓了,希爾那裡管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