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已為本長老座下弟子,本長老望你,恪守己心,不負年華,仙榜有名……進展之途,猶行古道,崎岖多舛,謬誤時現。唯有勇者,直面瑕疵,痛定思痛,勇于更張,不複蹈前車之覆,方能砺志前行,開啟新程之輝煌篇章……”
距今不過兩年,竟恍如隔世。
李仙邈再沒比現在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一件事:他弑師了。
他的師父确實偏心,然而對他并不苛刻,但凡可以給他的,都給予了他,傳授知識,解答疑惑,更是從來盡責。故而,他并不怨恨師父,隻是感到不公。
但是……為什麼?
他弑師了。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怎會什麼都不記得……
好疼,頭好疼……
李仙邈喉嚨湧起鐵鏽味,幾乎同一時間,頭上傳來向下拉的力量,他的頭不自主往下低垂幾分,驟然回神,映入眼簾的是一團亂七八糟的黑紗。
原是重明在他腿上打轉,将他戴着的帷帽黑紗前段攪作一團,網住自己了,此刻賣力拱着,想要出去。
不料黑紗垂于空中的部分因其繃緊,扯動帷帽,進而引起連鎖反應。
重明察覺到了從上傾來的目光,它頓在原地,軟着聲音道:“主子,我被帷帽暗算了,救救我!”
李仙邈咽下血液,提起黑紗,把重明抖了出來。
重明:“哇,主子真好……”
李仙邈冷冷地看它,重明及時止話,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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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邈一連病了三天,第四天時,終于好了。
海鷹的身體論起來,怎麼也比他強,前一日就好了。
正在此刻,那條雪白蟒蛇來到此處,它俯下頭顱,冷哼一聲,掃過重明與海鷹,盯着李仙邈,道:“你能治好族長是與不是?”
李仙邈起身,行了一禮:“是。”
雪白蟒蛇道:“你要什麼?快快說來。”
“既無誠意,何必交易。”李仙邈掃它一眼,盤坐回去。
雪白蟒蛇不悅道:“看來是要獅子大開口,别忘了這是誰的地盤。”
李仙邈道:“言語威脅算得了什麼,若看不順眼,大可以殺了。”
雪白蟒蛇恨恨瞪他,吐出蛇信,甩尾就走,不過片刻,它又來了,此次與它同來的還有一人身蛇尾的玄黑蛇妖。
對方握着蛇形黑杖,堅硬頭發披散,一雙眼睛十分銳利,它擡杖打開空間,滿臉和善道:“我乃雪袇蛇妖族長老。之前為應付女妖們,不得不将閣下與其夥伴,暫且關押于此,多有得罪,萬望勿怪。而今我族族長,身負重傷,我等實在憂心,萬望閣下施以援手。閣下所提交易,我等定會全力滿足,倘若不能滿足,必定等價奉上報酬。”
說罷,蛇尾一甩,将那雪白蟒蛇打倒在地。
“狂妄,來時同你怎麼說的?敬重客人!你倒好,險些得罪了!萬一客人因此惱火,提高交易條件,我等無法滿足,誤了族長,你擔當得起麼!”
雪白蟒蛇吐出一口血來,連連道歉。
重明心中冷笑,道這蛇長老真會說笑 。
對方哪裡是狂妄,分明是聽了你的命運,故意為之,意圖震懾醫者,壓低交易條件,最好取消這門雖然不知是何,但肯定要叫蛇族大出血的交易。
然而醫者不吃這套,你前計不成,此計又不成,擔憂醫者看破計謀,被惹惱火,提高交易條件,這會兒唱起白臉,好叫醫者消氣,維持原來交易條件。
重明看破不說破,它往海鷹脖頸靠去。
李仙邈笑道:“長老,我非小肚雞腸之人,它是無意,我也不同它計較,交易條件一如之前。我醫治好你方族長,你将聖蛇池借予我使用十日。成與不成,長老可和族蛇商讨過後,再行回複,我不急,且在這兒等着。”
蛇長老聞言,面不改色,道:“這不成,不能叫閣下與夥伴在此等候,這不是輕待嗎?”
它請他們移居,到了一個華麗的洞府。
與人族居所的華麗不同,洞府的華麗分外森然,無論哪處都透着濃重妖氣,由于裡面畫有陣法,此處溫度被調整到了修士适應的溫度。
重明在洞府内遛達半日,決定尋個地方修煉。此處妖氣濃郁,靈氣也濃郁,修煉幾時賺得幾時。
它還想拉着海鷹一起修煉了,海鷹作為李仙邈的契約靈獸,也是推進任務完成的一環,等李仙邈治好了,就該它了,現在多修煉一會總沒有壞處。
海鷹:“……”
海鷹自認為病才好一天,應該再玩一會,所以不肯修煉,重明拉它修煉,它就跑。
重明道:“站住!”
海鷹鳴叫一聲,飛得更快了,重明去追,誓要叫對方即刻修煉。此刻重明還沒有意識到它拉海鷹一起修煉,除了為公,還摻雜了私心,它不想自己一個球孤孤單單地做事。
一鷹一球在洞府裡你追我趕。
李仙邈端坐桌前,從乾坤袋取出茶器等,隔着黑紗,手穩心靜,耐心煮茶。
重明和海鷹追趕兇了,掀起一陣風來,洞府裡挂着的珠簾纏着薄紗噼裡啪啦作響,另有瓷器樂器跟着“奏樂”,現場可謂一派熱鬧。
李仙邈拿鑷子揭開茶蓋,往内添上幾分花果精粹,再煮幾息,提壺倒茶,撇去浮沫,等待茶水溫度降至适宜。
重明和海鷹追追趕趕來到他的面前了,此時算不得追趕了,粹純嬉戲打鬧。
李仙邈視若無睹,端起茶杯,此刻茶水溫度已經降至适宜,微微撩起黑紗,垂首飲用。忽而,一道黑影沖來,又是一道銀白影子沖來,他的右手臂被它們接連撞擊,發麻得很,手指一曲,茶杯松落,茶水潑了他一身兒。
重明嚯得刹住了。
海鷹也随之刹住了。
李仙邈靜了一瞬,他握着右手臂,待到麻意散去,笑問:“兩位祖宗,玩得開心嗎?”
重明躲到海鷹後面,海鷹又往重明後面躲。兩者均是否認自己玩得開心。
李仙邈道:“不開心不接着玩?”
重明:“錯了,不玩了。”海鷹跟着點頭。兩者表示完自己的意思,就想溜去修煉,逃脫追責。它們都沒有逃脫被李仙邈追責,李仙邈拿出一張困符,把它們困在桌上,推着它們接着追趕:“接着玩兒。”
桌子太小了,不是你撞着我就是我撞着你。李仙邈看着重明和海鷹四仰八叉,神情輕松,嘴角上揚 。
重明怒火中燒,道:“你好過分!”海鷹跟着叫,叫聲也是這個意思。
李仙邈道:“是嗎?”李仙邈繼續撥它們。
重明道:“有種扯了符,拿符欺負我們算什麼英雄好漢!”
李仙邈道:“你從哪裡得出我是英雄好漢?”他顯出少年骨子應有的頑劣與幼稚。然而頃刻之間,他斂去頑劣與幼稚,如他這般的人,最是不該有這兩樣,他撤去符,穩重平靜道:“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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