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了吧。”
“差半小時呢。”
“柏意呢?”
遲柏意推門進來,“要了道甜湯,喝點兒再走?”
“可以,正好我代駕也快到了。”老黃看着服務員進來,先給自己盛了一碗:
“就聽人說竹裡館的梨湯好喝,光聽人說了。”
“這回嘗嘗。”遲柏意扶着桌子道,“離得遠,平常也沒時間來。”
“有時間來你也不來啊。”老黃笑着看她一眼,“臉色怎麼不好看,不舒服?”
“胃疼?”小崔看她手搭在肚子上,問,“是不是蝦有點辣。”
“沒有。”遲柏意也沒多說,“喝了快走吧,我先走了。”
“你要走啊。”
一聽說她先走,幾人都急了:
“你又沒開車,這天看着也不對,等等咱一起啊。”
“我送你。”小崔站起來道。
遲柏意扶了把她肩膀,叫她坐下:
“不用,你不也喝酒了。我走走路,正好散散步。”
她披上外套走了。
幾人也沒心情說笑了,急急忙忙喝完湯出來買單。
前台妹子笑得很甜美道:
“竹澗小包嗎?遲女士已經付過錢了。”
風聲靜了片刻,重又響起。
遲柏意裹着風衣盡量把自己捂好。
隻是這件衣裳太滑了,面料也不是能擋風的那種,不管她怎麼捂都無濟于事。
腰還是一陣陣酸疼,連帶着小腹和腸子也一起不舒坦起來。
還有胃……
興許是今晚喝的白酒,胃現在就跟起火了一樣。
分明是桂花浮玉夜涼如洗的清秋,可這風一吹,天一暗,活像走在早冬。
遲柏意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哪兒疼,停住腳品味了半天,還是找了最近的一個公共廁所……
“什麼單子?”
同事皺着眉:
“衛生巾和濕廁紙——搞什麼呢這都快二十分鐘了也沒人接,是不是嫌太遠了啊。”
陳運把最後一箱面包搬進門,過來看了一眼——
是挺遠的,竹裡館……
好像快到郊區那邊了。
“那邊沒便利店?”
“應該沒有。”
“再等等。”陳運說,“來查貨,一共就這些。”
對方挺不好意思地跑過來:
“又叫你忙了半天,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今晚吃什麼了這樣。”
“沒事。”陳運把筆給她,“你簽字。”
然後等這一批面包們點完,倆人字簽好了,這一單還是沒騎手接。
“女騎手可能這麼晚已經下班了。”陳運看着這人一邊找店裡的車鑰匙一邊說,“你幫我看一會兒,我去送。”
“我去吧。”
“嗯?”
“我去送。”陳運對她伸出手,“你不是不舒服嗎?在哪兒,地址說清楚。”
“……就是竹裡館往西不到一百米的一個公共廁所。我看了,那兒就那一個廁所,特别顯眼——你慢點兒!”
路燈下那道騎着車的影子跟着頭頂随風亂擺的樹葉一起搖搖晃晃,越拉越長……
遲柏意坐在馬桶上盯着手機歎氣——
已經半小時了,她的救命稻草還是沒有來。
不但沒有來,甚至連出現的意思都沒有。
可就這麼回去……
算了吧,想想就可怕。
再等五分鐘。
遲柏意給自己鼓勁兒——
就五分鐘。
五分鐘要還是沒人來,她就打電話把錢瓊從床上叫起來,反正就這麼回去絕對不可能!
來個騎士吧,來個大俠吧……
騎着白馬,或者跨着電瓶車,都可以,來一個吧……
雨嘩嘩地落下來,隔着一道廁所門,遲柏意絕望地聽見了狂風呼嘯的聲音。
她重新摁亮了手機屏幕。
她又摁滅了。
外頭有個聲音在喊:
“尾号2299!”
她來了!
狂風暴雨之夜,真的有個大俠騎車栉風沐雨而來,來拯救她了!
遲柏意小聲地敲了一下廁所門:
“這裡……”
大俠的腳步慢慢走近,大俠的手從門縫下面伸了進來。
隔着一道門,遲柏意說了聲“謝謝”。
門外的人道:
“不用。”
聲音很熟悉。
遲柏意的手一頓,對方好像也僵了一下。
“外面……下雨了嗎?”
門外的人把手縮了回去,道:
“下了。”
隔了一會兒,又輕聲道:
“很大。”
是很大,錐子一樣紮下來,不一會兒身上就濕透了。
陳運站在洗手池前搓手——
剛剛往裡遞東西的時候手背蹭到地了。
雖然這個廁所跟她平時見到的那種很不一樣,又大又幹淨還挺香,但……再香它也是個廁所。
就算建的像座廟,它還是個廁所。
不過廁所和廁所也是有差别的。
比如說這個廁所這個地,灰黑色啞光地闆;比如說這個廁所這牆,煙灰色暗紋的牆;比如說這個廁所鏡子邊還有個大海報……
竹裡館。
哪家飯店把廣告打廁所裡?
陳運瞪着那張墨綠色的廣告紙看了一會兒,廣告紙旁的鏡子裡慢慢走過來一個人。
紅色裙子,黑色長外套。
“是你啊……”她走過來,輕聲說。
陳運低下頭接着洗手。
水嘩啦啦地流着,外頭的雨嘩啦啦地下。
洗完手指頭,搓指尖,轉手腕,交叉搓指縫……
屋外雨橫風狂,屋内靜谧安然。
狹小的空間中,頭頂燈昏黃,鼻尖全是洗手液的百合香精和某種不知名的熏香,廉價、刺鼻,聞着怪裡怪氣。
但還有身邊的人帶着體溫的氣味,柏子花雕沉木無花果……
那味道沉靜幽遠,離的近一點,就像枚水晶罩子,輕輕扣下來。
陳運聽到她說:
“咬傷也是要消毒的,碘伏或者雙氧水沖洗一分鐘,封閉性傷口深的話,最好去醫院打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