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認識了就不會太突然?
什麼叫一月給我多少錢?
遲柏意大腦飛速轉動了幾秒鐘,把原來想到的那個可能性掐掉,轉移到了另一個方面——
一個她基本從來沒有想過的方面。
于是她決定換個思路和方向……
她慢慢放下了筷子:
“這個、我……目前還沒有要借給你錢的打算。”
陳運本來還滿臉戾氣地乜着她,大概牙關咬得很緊,遲柏意都能看到她兩頰下方隆起的肌肉——
這樣子很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可話音落下瞬間,她眼角抽搐了一下,仿佛是完全沒有聽懂那樣、側了側腦袋:
“你說什麼?”
“你也知道,我剛被偷了個底朝天。”遲柏意起身,往她杯子裡添了半杯果汁,“要不要蜂蜜?這個可能有點酸——要不是月底的獎金,現在恐怕還得問你借錢呢。”
說完,有點自嘲地低笑了一聲:
“對不起,我、可能說話太沒有考慮,讓你心裡不舒服了……”
陳運呆呆地看着她,思緒斷了不說,剛被激起來的一股脾氣跟個肥皂泡似的,還沒吹大,“啵”地一下就被戳漏了。
她還在繼續說着,臉上還是那種從第一次見面就有的、溫和而耐心的笑,語氣相當誠懇,帶着歉意:
“是我不好,别生氣,好不好?”
這句“好不好”從她嘴裡在此刻冒出來,聽上去簡直像種委婉的撒嬌。
“你……”陳運有點不知所措了。
“但我其實想說的是,陳運……”她重新坐下,眼睛定定地望過來:
“現在不管怎麼樣,如果你還在大學,還是該以當下為重,助學金和助學貸款都能幫到你,你……”
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和青春,完全沒有必要消耗在這種折磨而沒有技術含量的體力勞動上。
“或者也可以尋求一下家人的幫助。這個年紀過得辛苦,大家都有過,但至少,不要一昧硬扛。”
遲柏意有點艱難地說完,卻看到她笑了。
她笑着指指自己,又指向遲柏意,半是好笑半是感慨地說:
“遲大夫……”
遲柏意靜靜地說:
“我在這兒。”
“你覺得我現在像是有學上的樣子嗎?”
什麼意思?
陳運收斂起笑容,一隻手撐在了桌子上:
“謝謝你說這些吧,不過很遺憾,我沒有在上什麼大學。”
“我也沒上什麼三中。”
“那都騙你的,我連高考都沒考完,已經打工三年了。”
她如願以償地從遲柏意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種震驚和……
心疼,可憐?
陳運别過了臉:
“很意外?”
“也不是特别意外。”遲柏意輕輕歎了一聲,“我說怎麼回回見面你都累成這樣……”
不對,那就算沒學上也不至于幹一堆零零散散的活兒啊。
“你家裡……”
“沒人幫我。”陳運不想跟她說這個,“也真的沒什麼有病的媽爸。”
“那為什麼這麼拼命?”遲柏意這回是真的有點不明白了,“便利店這個就不說了,就我看到的,動不動調班,今天夜班明天就換成早班,淩晨一點下班,第二天六點上班。”
“還有你說的那個打掃衛生什麼的……”
“我就想掙錢。”陳運把果汁直接倒回她杯子裡去,“酸死了,你自個兒喝吧——有錢踏實。”
遲柏意無話可說,一仰頭把那半杯果汁全灌了。
灌完就感覺舌頭和牙齒在打哆嗦:
“酸啊……”
陳運幸災樂禍地想:該。
結果這人被酸成這樣,也沒忘了繼續叨叨:
“那也可以找份穩定一點的長期工作,我們醫院最近……。”
話沒說完,陳運叉起一塊兒蛋糕遞到了她嘴邊:
“吃。”
遲柏意隻好張嘴。
她吃東西時不愛說話,就安靜地在那兒嚼。
陳運就看着她嚼,看了一會兒,問:
“那你呢,你是不是上學的時候特别厲害?”
遲柏意思考了一下,咽下食物說:
“那得看是哪種厲害了。”
沒說厲害,也沒說一般。
陳運發現自己很喜歡她有時候這麼說話:
“為什麼,還有很多種厲害嗎?”
“有啊。”遲柏意想了想,說:“有談戀愛厲害的,有考試厲害的,有作弊厲害的,有寫文章厲害的,還有做生意厲害的。”
“那你呢?”陳運有點好奇地看她表情,“我聽人家說能當醫生都是讀書考試特别厲害的。”
“那這人肯定在騙你。”遲柏意把手擋在嘴邊,往前一湊,“你知道我當時在大學,我們那上一級第一最後幹什麼去了嗎?”
“幹什麼去了?”
“賣保險去了。”遲柏意促狹地沖她擠眼,“現在天天在朋友圈發廣告,去年還問我有沒有被病人打死要不要來份意外險。”
陳運不太理解為什麼她會被病人打死。
遲柏意也沒解釋:
“至于我……我可能就是那個做夢特别厲害的,我當時上一學期課,剩下時間都在睡覺。”
再剩下時間就是跑出去天南海北地玩。
陳運“哦”了一聲,把自己盤子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