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品種就那些,常見的金桂銀桂丹桂,香氣各有千秋。
金桂甜潤,銀桂柔和,配老山檀香、奇楠都合适。
遲柏意前腳出門,陳運後腳進行了一番天人交戰,最後本着去聞聞花香學習學習的企圖出門右轉進了公園。
這個公園算是小區附近最寬敞的一個地方了,健身器材不算太多,不過來運動的人不管老人還是小孩一般都自帶道具——
什麼太極扇,羽毛球拍,大音箱……
每天一早一晚準時準點音樂響起,該跳舞的跳舞,該打拳的打拳。
陳運繞過一大夥兒已經操練起來的人,在人工湖旁邊逗了逗幾條胖金魚,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往小樹林那邊走。
還沒走到,就聽見了鴿子的咕咕聲。
就隻有咕咕聲。
原先這裡還是個小小的遊樂場,有點充氣城堡之類的東西,後來也慢慢沒有了,隻剩下喂鴿子這一個項目還頑強存在着。
再後來……據姜姨說鴿子的主人因為賣什麼保育動物被抓了,這些鴿子跟鴿籠就留在了這裡。
沒人管也沒人抓,被人各種投喂胖成了一隻隻球。
就遲柏意那個放個小長假窩在她屋子裡非必要絕不出門的狀态,來這個公園肯定不會去圍觀廣場舞和太極拳,能坐着估計就一定坐着。
然後還會找個清靜的地方一直坐着……
最好是能躺着……
但小樹林邊上的那排石台沒有人。
一簇一簇的花兒在枝頭毛茸茸地香,枝葉搖晃擦過她衣領,陳運有點不适應地撓了撓脖子,加快腳步進了林子。
樹林不算大,但樹很大,裡頭除了厚厚一層葉子連條路都見不着。
陳運一邊注意着自己别壓到地上的幾簇野草雜花,一邊又有點擔心遲柏意會不會壓根就沒上這兒來。
可能她真的就是最近要上班了,所以抓緊時間出去跟朋友吃個飯呢?
然後吃飯回來順路就上這兒來溜達溜達消消食……
至于身上的花香……
溜達累了找個地方坐一會兒怎麼了?
問題是,她溜達幹嘛不去人工湖那兒溜達(那兒也挺清靜),幹嘛不在小區裡溜達,幹嘛不……反正她為什麼就非得鑽過這個一看就沒人來的樹林,去溜達?
陳運停下來,在葉子上蹭了一下鞋底,狠狠地想:
沒準還有狗屎——
遲柏意今天要是真不在這個地方,要是真不在……那她這輩子絕對不再管她的任何一丁點兒事兒!
這人愛上哪兒上哪兒,愛住哪兒住哪兒,愛……
陳運止住步子,動作太倉促還差點滑一跤,望着那邊坐在長椅上的人,愣住了——
她居然真的就在這兒。
她在這兒……不會被蚊子咬麼?
應該是會的。
就陳運站這兒的一會兒功夫,已經看到她手起手落拍自己胳膊不知道多少次了。
最後大約是拍得累了,她幹脆也不拍了,就那麼開始擺爛——
交叉着腿,一隻手搭在長椅邊的扶手上,米白色的長裙在半暗的天光下顯得格外溫馨,長發散漫,于是她整個人也都看上去很輕松、很慵懶。
是陳運從一開始見到這個人時就注意到的輕松和慵懶。
現在,這樣的慵懶在黃昏半掩半開之時,夜色即将到來之前,在萦繞周身積聚爆發開來的桂花香中被放大了無數倍——
一隻鴿子跳上她坐着的椅子,又撲棱棱地飛落在她腳下,更多鴿子在她腿邊“哒哒”地走來走去,啄着地上的玉米粒。
她半仰着頭,似乎很專注地看着什麼,看了一會兒,抓起手邊的一隻袋子啃了一口。
啃完嚼嚼嚼,繼續半仰起頭去看。
她看了多久,陳運就看了她多久。
看到暮色四合,太陽從林間墜落,她再次抓起那隻袋子……
陳運本來還沒看清她在吃什麼,等看清時一股火氣騰騰地冒了上來。
“你上這兒吃飯來了?”
遲柏意猛然扭頭,掰玉米的動作肉眼可見地緩慢下來,“啊,我這不是……”
陳運坐在她旁邊,腿一架,往後一靠,等着她繼續編。
她還真編出來了:
“我這不是被放鴿子了嗎,朋友有事,所以就……”
所以?
“所以你說吃飯就是來跟鴿子吃飯?”陳運沒看她,“今天跟鴿子吃玉米,那昨天跟鴿子吃什麼?”
“昨天吃桂花芋頭和桂花糯米藕。”遲柏意老實巴交地說,“這兒太香了,香得受不了。”
說完瞥瞥她:
“你跟着我?”
陳運就道歉:“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第一個字重,第二字輕,第三字還拐着彎,莫名有點兒京腔,反正遲柏意是聽不出什麼抱歉的意思。
不過她還是接受了,并且也道歉:
“沒關系,不過我得先說對不起……我、前幾天也跟着你了。”
陳運臉色變都沒變,看上去絲毫不在乎:
“跟就跟了吧,扯平了。所以你這兩天……”
“我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提前體會一下進入人類社會的感覺,以免回頭上班不适應。”
“少放屁。”
“……我需要獨處一下。”
“遲大夫,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别好騙啊。”
遲柏意沉默了一下:
“其實也就一般。”
對上陳運不可置信的眼神,遲柏意盡量客觀而冷靜地說:
“一般般吧,一般的好騙,不算特别好騙,但也不算特别難……”
“你說的什麼……”
“難騙的地方主要在于你的鼻子比你本人的大腦還要靈。”遲柏意擡手拂去她肩膀上的桂花,勾了勾唇角,“應該像是一種本能,這我确實沒有想到。”
“遲柏意!”
“唉……有機會我應該認真研究一下你的情況。”遲柏意把手墊在了後腦勺上,很舒服地仰頭:
“聽說狗和貓等大部分哺乳類動物之所以嗅覺靈敏的是因為有鼻犁器,人類已經完全退化了,不過我覺得你還沒有……”
陳運的注意力被她帶着跑,右腦還在生氣,左腦開始思考:
“真的?”
“沒準是真的呢。”她躺在自己手臂上,晃了晃腿,“那到時候咱倆就上實驗室走一趟,搞幾篇論文,弄點兒什麼數據,然後我這輩子就不用努力了,全靠你這個嗅覺天才響亮的名聲……”
“最後呢就到了大家喜聞樂見的局面,你直播帶貨,我坑蒙拐騙……”
她越說越離譜,陳運忍不住想抽她: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兒啊,你不是個三甲醫院的大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