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巨大蛛網上一隻紅腹小蛛跌到水面,砸起幾絲漣漪。
突然,平靜的水波翻湧,攜滾出的遒勁水浪将紅蛛掀翻,吧唧一聲摔到一根幹枯皺褶的石僵手指上。
一個人頭從水下冒了出來。
方顧粗喘了兩口氣,手臂一撈,拽出了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孔。
岑厲的臉因閉氣太久泛起潮紅。
水珠從他的眉骨滴下,滑過兩點唇珠時洇進唇縫裡,粘合的嗓子分開,他劇烈咳嗽起來。
方顧連忙攬住他的肩膀,右手在彎躬起的背脊上輕撫過。
“深呼吸,深呼吸……”方顧一遍一遍說着。
掌心上的熱度穿透岑厲冰涼的衣服,妥帖地熨燙着他胸腔裡那顆極速跳動的心髒。
不斷起伏的胸腔漸漸平緩,那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岑厲深吸了一口氣,窒息的胸腔被氧氣填滿,他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方顧看着岑厲重新喘勻氣,一直緊蹙的眉毛才一點點展開。
他盯着那張臉,輕聲問:“感覺怎麼樣?”
右手依然輕輕撫在那張微彎的脊骨上,如同水面漾起的柔軟水紋。
岑厲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臉頰兩邊病态的紅暈褪色,疲倦虛弱的白浮上臉鬓。
那深藍色的眸子比水更透徹,此時就那樣赤裸地盯着方顧,毫不掩飾的展露他的濃欲情緒。
方顧受不住那樣的眼神,不自在地錯開視線。
“走吧,我們上岸。”方顧低着頭匆匆說。
撫在岑厲脊骨的手掌滑到他腰上,兩人緊緊扶持着一起遊上了岸。
等終于觸摸上岸上堅硬的石頭,方顧一直懸浮的心才終于落地。
他和岑厲被那水神突然震怒的巨大漩渦卷走,在海一樣的深淵中遊了快小半個鐘頭,才終于找到出口。
隻是這出口的另一端和方顧想得太不一樣。
他原以為出口也會是一個黑幽的溶洞,但沒想到他們卻是來到了一處“天國。”
沒錯,天國。
十丈高的岩壁光滑如鏡,看不見裂紋的灰黑色平面甚至可以看見其上晃動的人影。
黑花磚将整個地下空間鋪滿,褪色的鐵紅在磚上拼湊出一幅吞天巨魚。
兩邊峭壁上雕刻着萬座妖鬼像,皆是獸首人身,妖目森森,兇神惡煞。
正中,一幢高聳的青銅門矗立其上,即使隔了無盡歲月,青銅門上的森寒血氣依舊清晰。
[天、國],
龍飛鳳舞的兩個字被镌刻在門匾上,方顧看着它,真實感受到了一股無言的荒謬虛幻。
岑厲此時卻有不一樣的感受,他有預感,那扇巨大的青銅門裡一定有他想要的東西。
深藍的眸子緊緊注視着那扇門,鐵鏽的鈍青跳進眼中,将他眼瞳深處的金攪起來。
輪盤倏然躍出眼眶,視野裡頹敗的黑褪為灰白,那扇青銅門卻綻開耀目金光。
岑厲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喚,從門後傳來,仿佛有人正在召喚着他。
胸口傳來一片燙意,岑厲低頭,拽出了脖頸上的黑繩,瞳孔中旋轉的輪盤乍然停滞。
“它……怎麼在發光?”方顧的表情一言難盡。
他盯着垂懸在空氣裡的魚佩,魚尾巴上蕩起的金燦燦的光幾乎要将他的眼睛閃瞎了。
方顧突然想到什麼,疾聲沖着岑厲喊:“岑厲,你快看看另一半!”
岑厲将左手擡起,纏在他腕骨上的另外半枚魚佩輕晃,将方顧的另一隻眼閃瞎。
“真是好東西啊~”方顧摩挲着下巴由衷感歎。
思緒被那金光扯遠了,他一隻手抱着胳膊,低垂着眼睛饒有興緻地和那對青潤的魚眼睛對視。
“這魚佩怪得很,恐怕就連王學恒都沒見識過吧。”方顧自言自語,伸出一根手指,在發光的魚尾巴上戳了戳。
岑厲的關注點卻詭異的偏得找不到北。
“王學恒是誰?”他問。
方顧掀起眼皮看他,臉上似笑非笑:“我相好……”
輕佻的調子拖長,方顧眼睜睜看着對面那張白玉一樣的面孔一瞬浮起的驚惶,臉上的笑容加深。
“...的朋友。”他慢吞吞補充。
“這魚佩世上無二,隻你我二人能窺見其中奧妙。”岑厲一本正經地說話,可方顧卻詭異地咂摸出了點别的味道。
這話的意思豈不就是……他倆個天作之合?
方顧眼尾撩起的笑更豔,他沖着岑厲連連點頭,可岑厲卻有點看不懂他突然的興奮。
不過方顧高興他就高興,又見着那雙曜石一樣的眼睛一直盯着魚佩,想都不想就遞給了過去。
“給你。”他言簡意赅道。
方顧爽快收下,隻不過卻隻拿走了其中半枚,又順手挂在了脖子上。
“這地方極其隐秘,想必那夥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過來,我們暫時安全了。”方顧跺了跺腳,半身的濕水順着褲腿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