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把我們倆當成肉了嗎?”方顧眼角抽搐,嫌惡地用刀尖挑起那截發光的尾巴。
受到刺激的幹枯蟲如小雀一樣驚動,尾腹上的絨毛炸開,六隻細足像倒扣的鎖交纏在一起。
它将自己蜷成了一個螺旋圈,緊緊貼在三棱匕薄薄的刃上。
方顧将它整個挑了起來。
“看來是餓太久了。”他煞有介事地說。
從岑厲的角度,正巧能瞧見幹枯蟲一張一合的口器。
被月桂粉的肉囊包裹住的口腔裡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根細分叉的舌頭,黑綠色囊泡如同蟲卵一樣吸附在舌頭上的細小絨毛上。
幹枯蟲貼着刀背緩慢蠕動,那根長舌仿佛探測器一樣彈出去又縮回來。
其間挨上鋒利的刀刃,綠色囊泡被破開,流出了清亮透明的膠質物。
方顧突發奇想:“這小東西的口水不會有毒吧?”
他随手甩了甩刀,幾滴黏膠質的口水被濺飛,落到幹屍的身上,一簇火驟然燒起。
灼燙的火苗燎過方顧的手背,猝不及防的痛讓他下意識甩手。
幹枯蟲被甩飛出去,砰的一聲,炸成了煙花。
“炸了?!”方顧震驚。
岑厲立即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方顧的胳膊将人拉着往後扯。
“幹枯蟲的唾液與幹屍身上的綠色黏液接觸會發生爆炸,快走!”岑厲語速飛快,腳下的步子也飛快。
他是真的急了,祭壇邊上有數百具幹屍,也就意味着至少有數百隻幹枯蟲,他不确定剛才的爆炸會不會引起幹枯蟲集體的反應,
但如果它們一起爆炸,其威力将不亞于一顆重炮彈,到時候方顧和他倆個連跑都沒地方跑。
索性剛才的小爆炸并沒有引起幹枯蟲的集體反叛,方顧和岑厲兩人暫時安全。
“别太擔心,那些蟲應該暫時沒有太大的危險。”方顧老神在在地推開胳膊上的手,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我猜幹屍的心髒一方面提供給幹枯蟲生存的養分,一方面又将它們禁锢在裡面,隻要我們不一次性全給剖出來,是不會有大問題的。”
刀背橫在方顧腕口上抹了兩三下,黏濕的透明液體把卡在他防沙護腕裡的沙子磨了下來。
方顧幽深的眼睛盯着祭台下的一具幹屍,磨刀霍霍躍躍欲試:“你在這兒等着,我再去弄一隻來。”
“小心。”岑厲沉聲應着,微蹙的眉毛顯露出此刻的擔心和不安。
他很想和方顧一起,但理智告訴他,等在外面才是他應該做的。
岑厲有自知之明,圍在祭台的那些幹屍一旦發難,他是決計應付不了的,若他在裡面,隻會成為方顧的拖累。
岑厲乖乖等在祭台外圍,他站在陰影裡,看着白綠相接的光在那方祭台上圍成一個鐳射的默劇舞台。
巨魚光裸的化石骨架上照出模糊的黑影,數百具幹屍奇詭可怖地垂下頭顱,
而方顧是其中唯一的一個活人,正舉着刀,剖開一具幹屍的心髒。
方顧站在邊緣,彎躬的身體正巧擋住了一台地燈。
寬闊的肩背将地燈射出的光束輻散,在光滑的牆壁上打出他輪廓分明的巨大影子。
那影子從地上一直攀至壁頂,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方顧舉着三棱匕,鋒利的刀刃閃着白光,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放大,在這寂靜無聲的沉默裡,隻有利刃刺破皮膚後沉悶的聲音。
方顧小心翼翼地将幹屍的胸腔破開,他沒有急着将包裹心髒的那層薄膜戳破,鋒利的刀刃懸在半透明的紅色心髒上,遲遲不肯落下。
他在等,等一個可以将幹枯蟲一舉抓獲的機會。
螺旋鑽一樣的尖細尾巴同上一隻幹枯蟲一樣如法炮制般從肉裡鑽出來,
尾巴跟上墜着的綠光将心髒内膜上縱橫交錯的褶皺紋理照得清楚,
等那六隻細足刺穿皮肉的瞬間,懸在頂上的刀刃悍然劈下。
方顧眼疾手快,隻花了三秒就将幹枯蟲一鏟子剜下,連帶着包裹它的那部分心髒也一起打包裝進了密封盒裡。
“搞定。”方顧唇角一勾,動作輕快地将密封盒裝進背包裡。
他擡頭:“岑厲,我們……小心!”
輕快的聲音陡然轉厲,那雙黑眸登時炸開兇光。
岑厲隻覺耳後勁風殺至,冷刃和利箭在他耳邊激撞出火花。
藍色瞳孔中的人影化作一道殘影沖過來,直到被方顧拽到巨魚化石後面,岑厲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高倍的探射燈将室内幽暗的青光掩蓋,青銅門半開,黑箭如利雨一樣從門□□進來 。
鏽迹斑駁的鎖鍊拖着赫拉的半顆頭顱在地上拽出一條沉重的濕痕。
黑色面具下,無機質的銀色眼睛轉了一圈,齒輪摩擦的嗡響被密集的腳步聲掩蓋。
這場箭雨足足持續了兩分鐘。
汪臧站在門口,冰冷的銀色眼睛掃視了一圈,室内已經是一片狼藉。
落到地磚上的箭鋪了厚厚一層,幹屍歪七豎八地倒着,像刺猬一樣渾身插|滿了箭頭,褶皺幹癟的皮被利箭戳穿,流出綠色的黏液。
正中,巨型的甲鲇魚化石被箭雨鑿打出大小不一的坑洞,密集的彈孔一樣的小洞裡滲出透明的液體,灰白的魚尾上,粗粝的化石洇上一團不明顯的濕迹。
扣在魚骨上的指頭微動,岑厲眼睛下瞥,左手掌腹一陣冰涼。
他撚起上面的細沙搓了搓,胳膊肘怼了怼方顧。
方顧撐着兩隻胳膊壓在岑厲頭頂,像護食的老鷹護着他胸口下的玫瑰。
他給岑厲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岑厲搓了搓指頭,又指了指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