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厲淡淡一笑,擡頭看着汪臧,幽藍的眼眸中醞着無波的浪:“我相信汪首領絕不是不講信用的人。”
銀色的眼珠默默盯着岑厲。
你信,我自己都不信。
但汪臧還是配合地擡手,命令他的兵放下了火铳。
岑厲唇上帶着淡笑,朝汪臧輕輕點了點頭,而後轉向方顧:“方隊長,一個聰明人該審時度勢,況且,别忘了我才是這次任務的隊長。”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汪臧幾乎是豎起耳朵在聽,冷冰冰的機械眼在二人身上打轉。
可他卻沒看到岑厲躲在袖子裡的手不動聲色地撓了撓方顧的手心。
方顧一臉冷漠地盯着那兩瓣唇,正沖着自己無聲開合:别演的太過,差不多行了。
接受到信号的方顧眉一松,重重哼出一聲:“既然隊長都這麼說了,我這個當下屬的自然聽令。”
他着重在“隊長”兩個字上咬下重音,臉臭得像吃了屎。
“識時務者為俊傑。”被迷彩服包圍的圈裡突然冒出一句極具腔調的話。
方顧臉上的肌肉抖了一下。
擡眼看去,在一衆灰撲撲的迷彩中,一雙銀色眼珠亮得驚人。
他好笑地睨着縮在龜殼裡的機器狗,眼神揶揄:“汪首領,你沒感覺你的機油在化嗎?”
汪臧:“?”這個瘋子又在說什麼瘋話?
“汪首領,”岑厲脆生生的聲音響起,“我們開誠布公的談談。”
他上下看了一圈,細長的手指着迷彩牆,意有所指,“面對面的談。”
這說的才是人話嘛。汪臧抖了抖黑袍,舉着黑拐杖将兩邊的人牆扒開。
隔着橫七豎八的死屍,岑厲第一次看清那雙銀色的機械眼。
與一般的高分子聚合物打磨出的義眼不同,汪臧的那兩隻眼球完全脫離了正常眼睛的形态特貌。
菱狀形的切面将光滑的鏡面切成上千塊分屏,鍊接大腦芯片的機械神經束又通過這些菱狀屏将實時畫面傳回中樞系統,再有精密算法控制輸出指令,這才造就了他們眼前的“汪臧”。
這無疑是岑厲目前見過的最成功的智能仿生機器人。
隻是有一點岑厲想不明白,在汪臧的機械腦裡,它認為自己是“人”還是“機器”?
“教授,你說的談談不會就是一直盯着我的腦袋吧?”
羞惱的情緒被汪臧模仿的惟妙惟俏,甚至他還冷嘲了一句。
“要不要我把面具摘了,也好讓你看得更清楚?”
“好啊,”方顧頓時來了興趣,“摘吧。”
汪臧直接無視了方顧的狗叫,現在有岑厲拴着,他叫得再歡也得乖乖趴下。
岑厲自然也忽視了汪臧的嘲諷,自然而然地說出自己的目的。
“汪首領,這處“天宮”位置極其隐秘,洞穴裡蜿蜒曲折九轉回腸,非人力所能及,但你們卻能來的如此迅速,恐怕早就對這裡了如指掌了吧。”
汪臧沉默着看他。
岑厲卻點到為止,說起了另一件事:“汪首領想讓我們為你引路,想來也是知道我們掌握了黃泉之眼的位置。”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那雙銀色眼睛,隻可惜玻璃做的菱狀屏裡隻映出一點幽藍,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既然我們都不相信對方,那不妨各退一步,你把天宮的地圖交給我們,我們把西域魚譜給你保管。”
汪臧的機械腦有一瞬間的短路,他震驚地盯着面前淺笑盈盈的男人。
黑袍裡伸出了一根裹纏着黑線的手指,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裡面裝的是電芯,不是屎。”
岑厲:“……”這年頭連機器人也不好騙了啊。
方顧憋笑憋得難受,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那就再退一步。”
一藍一銀兩雙眼睛同時看向他。
方顧:“把地圖和西域魚譜擺在地上,一分鐘,隻能看不能碰。”
兩個人一唱一和,此刻即便是汪臧的機械腦也回過味兒來,原來是在做戲給他看喃。
不過汪臧還是拿出了天宮地圖。
那地圖錯綜複雜,上面的溝壑線條就連他腦子裡最先進的算法都捋了好幾遍才看懂。
方顧是個莽夫,岑厲縱然有幾分腦子,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分鐘内記住圖上所有的内容。
而那本筆記,隻要汪臧的眼睛掃過一遍,就能直接上傳中樞,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為他解決。
等他們找到黃泉之眼,他再将方顧二人殺了,那這裡的秘密就永遠是秘密了。
汪臧有自己的算盤,方顧和岑厲也藏着小九九。
岩壁上的水珠滴過幾息,三分鐘過後,方顧、岑厲領頭,汪臧走在中間,後面跟着訓練有素的迷彩兵,一群浩浩蕩蕩的隊伍,各懷心思地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