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解下腰上挂着的青銅鈴,鈴舌是極其特殊的分叉狀,細細的尖錐刺破皮肉,黑血從幹癟的手指滴下,落到甲蟲的兩瓣殼上。 墨綠色的細小絨毛瞬間将血液吸食,殼背上螺旋的紋路發出惑惑綠光。
面具人舉着青銅鈴搖晃,空靈的鈴音如同索人命的鐵鍊在逼仄的甬道内響起回音。
從鈴響的刹那,甲蟲也開始移動。
它們從磚牆底往上爬,拖着染血的黑絲在光滑的牆壁上走出一片濡濕的陰影。
是一條魚。
魚形顯現的瞬間,面具人跪地叩拜。
嘶啞的聲音如破風箱一樣從喉嚨裡扯出,方顧分辨了許久 ,才确定他喊的是“龍王”。
再看青磚牆上的濕迹,其輪廓模樣果然和之前祭台上立着的那尊巨魚化石一樣,隻不過是一個大一個小罷了。
不,還是有區别。
方顧輕嘶了一聲,探究的目光落到魚眼睛上。
那是一個奇怪的形狀,像鐮刀又像彎月。
“安捷,就是這裡了嗎?”冷冰冰的機械音從黑面具後吐出來。
汪臧的兩隻銀色眼珠如鐳射的燈照在青磚下仍舊不停叩拜的佝偻人影上。
安捷叩首的動作一頓,他微微轉過脖子,面孔被披散的長發遮掩,隻露出下巴上的一點青銅顔色。
藏在糟污黑發裡的渾濁眼睛如殘豹一樣盯着黑面具,含糊的聲音從喉嚨口瀉出:“大人,到了。”
黑木杖重重撴在地上,發出渾厚的聲響。
無機質的冰冷視線轉到岑厲身上,汪臧黑面具下的顴骨高隆,厚唇拉開一條長弧。
“教授,該你了。”
陰恻恻的機械音如一根緊繃的弦,将窒息的空氣染上一重厚厚的陰冷。
岑厲站着沒動,探射燈的強光打在他臉上,将那雙幽深的藍眸點亮,澄澈的藍把他周身的冷冽都襯出了一股虛假的無辜。
汪臧偏了偏脖子,機械齒輪的卡扣磨合出輕微的嗡響。
他盯着那雙藍眼睛:“你當真以為我需要你們帶路嗎?”
顯然不需要嘛。方顧撇撇嘴在心裡接話,眼神若有若無地瞟着一旁青磚牆下軟泥一樣的人。
岑厲唇上漾開一抹淡笑,語氣不急不緩:“看樣子是不需要的,那為什……”
“别裝糊塗!”平仄的聲音硬是甩出了惱怒。
汪臧杵着拐杖走近,不再裝腔作勢的眼珠裡透出兇光。
“魚佩。”他隻說了兩個字。
岑厲淡淡點頭,藍眼睛裡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魚佩的确在我這裡,不過你怎麼确定它能打開這面牆?”
“雙影銜環溯古今,一吞一吐定浮沉。”喑啞的調子踩着節奏從牆角傳來。
三聲清鈴一響,風止水聲起。
所有人都聽見了青磚牆内澎湃的巨水咆哮。
裹着黑布條的手伸出,汪臧指了指牆上血紅的月牙凹痕:“請吧,教授。”
兩半青玉魚佩合二為一,在嵌入凹槽的瞬間,甲蟲鞘翅炸開,細鉗上勾着的黑絲如弦緊繃。
一下秒,整面青磚牆都開始震動。
厚厚的灰從頭頂撲朔掉下,在探射燈的強光束下顯露出原型。
碎屑大小的顆粒清晰可見,飄浮在空氣裡如同下了一場灰雪。
突如其來的動靜引得人群一陣騷動。
方顧拉着岑厲退開半米,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往回跑的時候,震動聲停止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那扇青磚牆上。
原本嚴絲合縫的青磚牆從魚眼處裂開一條細縫,濡濕的魚形陰影透出更深的痕迹。
方顧耳朵微動,他聽見了牆縫裡透出的“咔哒”聲。
嵌入牆體的青銅軸輪開始緩緩轉動,帶動鎖鍊将石牆從開裂的細縫中拽動。
甲蟲魚貫湧入縫隙,縫隙裡滲出的鏽水順着牆沿滴落,混着灰塵在地面砸出斑駁痕迹。
青石磚牆發出沉重的“吱呀”長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如羽毛一樣勻速拉開。
鹹濕的水汽似狂浪撲來,石牆夾層裡交錯的銅制連杆還在慣性中微微震顫,可方顧卻早已聽不見這聲音。
巨大的水流聲發出吞沒天地的氣勢,水汽将所有孔洞堵上,人在其中,猶如置身湍流。
方顧穩了穩心神,視線放平,在他的正前方,石牆大開,一個巨大的龍門閘重現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