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哭得很傷心,眼睛都腫了一圈:“……姑娘,您吓死奴婢了,中了箭又掉進河裡,您都不識水性……您知不知道這次有多危險,下次别逞強了啊。”
左肩還在隐隐發疼,榮茵皺眉呼出一口濁氣,她也沒想到會有弓箭手,虛弱地道:“别哭了,以後定不會了。咳、咳,我睡了多久?”
琴心倒了茶給榮茵潤口:“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你換客艙了?”榮茵剛才就發現了不對,這不是她們之前住的客艙。
琴心搖頭:“這是三層的客艙,被陸大人全包了下來,陸大人說了這裡安靜适宜養傷讓我們先住在這裡。”
下半晌方清茂拿來五個鎏金浮雕花卉紋三足銅爐,裡面放的都是藥材制成的熏香,點燃後屋子裡滿是溫和的藥香味。
琴心不明所以:“方大夫,您這是做什麼?”
方清茂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耐心解釋:“仙姑和七爺身上的毒極其狠辣,單純服藥并不能完全清除,配上熏香把藥性吸入體内浸入皮膚,每天熏上一個時辰連熏幾天,内外結合毒就能解了。”
陸聽瀾随後進來,右手臂上還纏着棉布,隐約透着紅色的血迹,看起來傷口很深。榮茵這才知道他也受傷了,所以當時才會松開自己的手吧。
屋内窗前設有一個萬字紋圍子的直足羅漢床,中間放了一張紅木烷桌,隔出一左一右兩個位置。陸聽瀾坐在遠離床榻的一側,淡笑着同榮茵道:“船上條件簡陋,隻能委屈仙姑同我一道熏藥香了。”
陸随拿了卷宗進來,還新沏了茶放在烷桌上。客艙内很安靜,隻偶爾響起陸聽瀾翻閱卷宗的沙沙聲。為了更好的療效,客艙悶熱也不能開窗,陽光照不透高麗紙,光線變得朦胧。
榮茵沒有事情可做,呆愣愣地看着袅袅升起的煙霧,漸漸地眼神從銅爐移到握着卷宗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然後便是凸起的喉結,下巴幹淨沒有青色的胡茬,棱角分明的側臉,嘴唇也薄。
榮茵沒想過有一天會跟陸聽瀾獨處一室,在京城,就沒有人沒聽說過他的大名,或者說天下士子都知道。對她來說,無論是鎮國公府還是陸聽瀾本人都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聽說他從小就被老國公悉心教導,言行舉止、為人處世包括學識,一直都被稱贊有加,畢竟連中三元,不到而立之年就官至三品右副都禦史的人可不多。記得他妻子是保定府的陳家嫡女,二人從小就定了親的,隻是成婚多年一直無子,坊間都傳是陳氏身體不太好,常年喝着藥,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沒。
榮茵的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陸聽瀾卻有些坐不住了,手裡的卷宗好久都未翻頁,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直白又帶着探究,像一隻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狸貓,茫然又莽撞。
陸聽瀾無奈地放下卷宗,看向她:“會下棋嗎?”
榮茵回過神,看到烷桌上不知何時多了裱錦圍棋盤,還有裝着黑白棋子的兩個黑漆描金花卉紋棋罐,抿了抿唇。她從小就性子跳脫,不耐煩學所謂的琴棋書畫,就連女紅也是去了道觀以後迫于無奈跟着師姐學的。
可不知為何,她不想在陸聽瀾面前露怯,于是硬着頭皮道:“會,但是下得不好。”
“無礙,不過打發時間而已,你來,我教你。”陸聽瀾聲音輕柔,像是看着不懂事的晚輩,眼裡帶着笑意,起身擺弄棋盤。
下棋之後更是安靜了,陸聽瀾沒想到榮茵說不好是真的不好,他原以為是她自謙而已,而且還是他見過的最爛的棋手。他看着神氣自若卻亂下一通的榮茵,不由得啼笑皆非,低低的開口:“下棋要眼觀全局,走一步想三步,不能隻盯着自己的棋子看,算計長遠才會胸有成竹。”
陸聽瀾說了許多,漠漠昏昏的屋子裡,榮茵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聽得見他低沉溫潤的說話聲,還有從他身上不斷傳過來的蓋住了藥香味的檀木香。
到第八天時,兩人身上的毒徹底解了,榮茵肩上的傷已經愈合,留下的疤用方清茂的藥膏擦上一段時間也能消失不見。榮茵就帶着琴心向陸聽瀾告别,要回到自己的客艙去。
陸聽瀾沉吟片刻,看向榮茵的眼神深邃柔和:“當日仙姑怎知酒有問題?”
榮茵搖搖頭,想起那天的情形仍心有餘悸:“我也不确定,我之前躲在屋裡的時候聽過刺客說話,認出了他的聲音,猜酒應是有問題的。”
陸聽瀾默然,随即微微一笑:“仙姑聰慧。仙姑舍命救陸某于危難之際,陸某不勝感激,仙姑可有有求之事,陸某定當竭盡全力相助。”
“大人言重了,救人一命,勝過建殿千間,陸大人不必挂懷于心。”榮茵所求不過是早點回家,再者之前在驿站陸聽瀾已經幫過她一次。
“仙姑果真慈悲為懷。這樣吧,就當陸某欠仙姑一個人情,他日若有所求陸某定不推辭。”陸聽瀾說着從身上扯下一枚壁形玉佩,遞給她,“此為信物,以後遇到難事就拿着它來鎮國公府找我。”
榮茵最後還是拗不過收下了玉佩,不過她并沒有把陸聽瀾的話當真,她想等回到了京城她二人也不會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