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會兒,院裡忽然響起了陸随的聲音,又聽到琴心從明間出去與他說話。不消片刻,琴心進來禀報:“夫人,陸随來禀,說七老爺今夜事多不知道忙到幾時,讓您先安歇。”
今夜是琴畫守夜,待榮茵上床,她放下幔帳,滅了燭火就到碧紗櫥歇下了。
陸聽瀾不在,榮茵孤零零躺在床上才覺出床的大來,像一間密閉的暗室,她感到氣悶,起身又把幔帳挂在銅環上,聽到外面刮起了風,西府海棠的枝丫簌簌直響,似乎要下雨了。
要是下雨從書房過來會被淋濕的吧。榮茵煩亂,一時又想起身派人去書房說一聲,若是下雨就讓他歇在書房吧,也不必回後院了。一時又覺得陸聽瀾的意思說不定就是不回來了,自己倒也不必多想。
輾轉反側不知幾時才睡着。再睜開眼,窗外仍然黑着,果然下起了雨,也不知下了多久,檐下水槽已經積了不少水,隻聽得雨聲叮咚。
等天徹底亮起來時,雨也停了,陸聽瀾的錦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側,一夜未回。
陳媽媽端來熱水伺候她起床,望着榮茵微腫的眉眼,問道:“夫人昨夜沒睡好嗎?”
榮茵應了聲,明顯有些疲憊:“雨聲嘈雜,擾得人無法安睡。”
“奴婢也被吵到了。”陳媽媽心知肚明笑了笑,“夫人不必多心,七老爺忙起來歇在書房是常有的事,您未過門之前,他大半時間都在書房裡呢。況且今日七老爺還要上早朝,起得早呢,也是怕打擾您睡覺了。”
榮茵用涼水敷了會兒眼睛,消腫了才帶着陳媽媽和琴心往松香院去給陸老夫人請安。
回來路過梅林,榮茵無意往裡邊瞟了眼,似乎看到後邊兒還有一座宅子,青磚黛瓦的院牆隐藏在梅樹的枝葉中。成親第二天陸聽瀾帶她遊園時并未經過這裡,于是疑惑地問陳媽媽:“那是個什麼宅子,怎麼看起來沒有人氣的樣子。”
陳媽媽遲疑道:“……是先夫人的院子,自先夫人病故後就上了鎖,一般沒人往那兒去。”
算起來也快四年了。榮茵默了會兒又問:“她怎麼住在這裡?”梅林太安靜了,周邊除了樹什麼都沒有,實在不太像人住的地方。
“這是太夫人安排的院子。”陳媽媽答道。
榮茵微不可聞歎息一聲,小陳氏的院子離松香院最近,陸老夫人一開始就是想培養她當宗婦的,聽聞她也是書香氣很濃的一個人,寫得一手錦繡文章,就跟楊莺時一樣,滿腹詩書。
以前小陳氏可以說是京城閨閣小姐最豔羨的人,榮茵在宴會上沒少聽人提起她,可漸漸的羨慕變成了譏諷。再聽人們提起,都是在說她如何被陸聽瀾冷落,終日郁郁寡歡。沒想到這麼年輕就香消玉殒了,去世時也才二十五歲。
陳媽媽知道外界一直都在傳小陳氏的去世與七老爺有關,再看榮茵憐憫的神色,想必已然全信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内情說出來:“夫人,有些話本是七老爺下了命令不許說的,但奴婢不想七老爺背負惡人之名,還是決定說出口。”
榮茵見她說得認真,正色道:“你說,我聽着。”
陳媽媽雖不是陸聽瀾的乳母,但也算看着他長大的,這麼多年一直在他身邊做事,受過他不少恩惠,不忍心榮茵誤會他,夫妻二人離心。
“先夫人是太夫人去保定探親時相中的,陳家為了親上加親,看出太夫人的心思便主動提出結這門親事,太夫人心裡歡喜,也就應了。可是陳家人沒說實話,先夫人是定過親的。”
說起來也是老生常談了,與小陳氏定親的男子後來家道中落,陳家覺得無利可圖就提出退親,轉頭與陸老夫人商定了親事。小陳氏嫁過來後心裡一直裝着那男子,對陸聽瀾也較為冷淡,那會兒陸聽瀾剛入仕,一心都撲在了官場上,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對此也不以為意。
後來那男子不知道從哪兒得的消息,買通了小陳氏身邊的丫頭,經常與她通信,噓寒問暖。時日漸長,小陳氏更是覺得辜負了心愛之人,心裡積郁,開始回避陸聽瀾,連他外放汝甯府都稱病沒有跟随。
不想那男子早有打算,拿着二人的來往的信件找到陸聽瀾,要他為自己安排官職,否則就要昭告于天下,讓鎮國公府顔面掃地。陸聽瀾使了手段,此後再也不見那男子拿此事來威脅,小陳氏知道後,這才看清楚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竟是在利用自己,心裡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