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墨搖頭噤聲,這種事兒她可不敢亂說。
榮茵不知道自己心底冒出的怒氣是為什麼,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早就知道了不是麼?榮茵長歎口氣,将裝着荷包的錦盒随手擱到博古架上,起身叫人端熱水進來伺候自己梳洗。
斜陽穿過槅扇,灑在陸聽瀾身上,給他鍍了層柔軟明亮的金色,更顯出他身上的儒雅沉穩來,楊莺時看得癡了。陸聽瀾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眼睛微眯:“楊小姐找我有事?”
楊莺時把被青色棉布包好的書冊遞給陸随,坐下時用手撫了撫鬓角的碎發,紅珊瑚的耳墜晃晃悠悠,然後輕啟朱唇:“多謝大人贈書解悶,今日莺時是來物歸原主的。”
陸聽瀾不緊不慢地道:“這些書冊是陸随在書肆買的,算不得名家孤本,楊小姐自個兒留着就是。”見她無話,叫了聲陸随便要送客。
“大人……”楊莺時一咬唇兒,從身旁綠荷的手裡接過食盒,“這是特地給大人做的糍粿,莺時廚藝拙劣,萬望大人不嫌棄才好。”
食盒打開,還冒着熱氣的糍粿映入眼簾,陸聽瀾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他當日為了完成恩師的遺願救楊莺時于教坊司,将她接進了府裡,為了不引起嚴黨的懷疑放出消息說要納她為妾。自己此舉雖不得已但确實有損她的名聲,也在母親的勸說下默許了,但那時他沒想過會娶榮茵。
可事實是他娶了榮茵,也甚為歡喜她,莫明就不想讓她傷心失望,試問哪個做妻子的又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夫君納妾?他也不想過那種倚紅偎翠的日子,能得一知心人相伴餘生已是上天對他的垂憐。但現在嚴黨的人還虎視眈眈,他也不能将楊莺時推開,那樣會害了她。
陸聽瀾指敲桌沿,凝思片刻稍顯冷淡地道:“楊小姐今後有何打算?”
楊莺時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接自己回鎮國公府的第一天就曾告訴過自己,他并不是真的要納自己為妾,等風波平息之後,他就放自己離開。可她根本就不想離開他,後來他沒有再開口說類似的話,阖府上下也都默認了她早晚會是他的姨娘。他現在問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戌時初,陸聽瀾忙完回到踏雪居,一入院子就皺緊了眉,正房的屋子黔黑,隻廊下還點着幾盞紅燈籠,被風吹得一蕩一蕩的。
陳媽媽從廂房迎了出來,陸聽瀾問她:“夫人睡下了?”陳媽媽應是,陸聽瀾又問:“今日夫人做什麼了?”莫不是白日累到了才一入夜就歇下。陳媽媽回道:“晨起去了太夫人的院子裡請安就回來做繡活,午時過後去水榭納了會兒涼……”
陸聽瀾聽了更是不解,擺手讓陳媽媽退下,自己則輕手輕腳入到室内。借着清冷的月光,他挑開幔帳,看到榮茵面朝裡側躺着,呼吸均勻,放下心去淨房洗漱。
再回來時身上帶着梳洗後的潮氣,他脫鞋上床,把榮茵攬進懷裡,親了親她的額角。察覺到懷裡的人身子緊繃,他牽起嘴角,輕聲問:“沒睡着還是被我吵醒了?”
榮茵不答,他又湊過去親吻她的頸側,一下一下:“昨夜我沒回房是不是生氣了?”等了半晌還是沒聽到她答話,陸聽瀾輕笑出聲:“真生氣了?”
榮茵暗自羞惱,誰生氣了!說得自己好像深閨怨婦,他回不回來自己又能如何呢,左右這諾大的陸府都是他的,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在後宅仰望他鼻息過活的人。
“跟我說說話,阿茵。”陸聽瀾無奈,昨夜自己也不是故意不回來的,事情積攢了一堆,等他忙完天已拂曉,又到了上早朝的時間。今日在内閣批閱奏折時還一直在想她,怕她因為自己一夜未歸而生氣,進到院子看見正房滅了燈時才恍然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着惱。
榮茵躲開他的手将臉埋進被褥裡,悶悶地道:“沒有生氣,七爺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好。”陸聽瀾沉默會兒翻了個身,面朝外睡了。
轉眼立了秋,秋老虎也随之而來了,空氣裡熱浪翻滾,屋子裡放兩個冰盆都消不了熱氣。榮茵坐在在楠木書桌後邊整理蘇先生遞進來的賬本。
忽聽廊下有人說話,是張潇身邊的大丫鬟端繡,幾息之後陳媽媽進來禀告:“夫人,五夫人在水榭辦荷花宴,請您過去呢。”
榮茵問:“都請了哪些人?”
陳媽媽笑道:“都在呢,連太夫人也在。”
琴棋書畫榮茵就沒有一樣擅長的,也不知宴會上會不會吟詩作對。她看向窗外,日頭正盛,陽光晃得人眼睛疼,實在是不想去,可一府的女眷都在,自己不去倒顯得拿喬了。陳媽媽也勸道:“水榭那邊涼快,夫人若熱得受不住,小坐片刻借故回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