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容落荒而逃,雲蕤和蓮可在後面追。
屋内燃着炭火,暖烘烘的,坐于塌上緩了心跳,才着無事的白蕤瞧瞧,将院門關上。
雲蕤坐在她的腳邊拿過針線活,不緊不慢的繡着,她緩言道:“美人,你說皇上有沒有聽見你方才的話?”
姜悅容斜躺,橫過手臂擋在眼前:“聽見了。”
他不提,可眼裡的神情出賣了他。
那般毀人名譽的言語,不知他為何不氣。
雲蕤感歎:“那皇上的脾氣還挺好。”
蓮可嗤笑:“說你天真,你還總不承認。皇上何許人也?他不與美人計較,隻一時樂趣,待得以後美人出大錯,這便又是一項罪名。”
瞧瞧,又要開始了。
姜悅容煩她們倆一說話就掐,将人轟出去,圖了個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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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皇帝離開儀元宮,姚順義攙着郭容華回屋坐下。
姚順義與郭容華幼時便是玩伴,采選時一同被選中進了宮,皆是不溫不熱的性子,讨不到皇帝歡心,這麼些年也就靠資曆熬到如今這個位份。
郭容華身邊的心若是個得體的,為郭容華準備了一份銀耳雪梨羹,又着人準備了姚順義最喜的尖竹茶。
姚順義擡盞喝一口潤喉:“我方才瞧着,皇上在瑤花閣駐足了些許時候。”
郭容華擡眸,而後笑了笑:“新人進宮已有數月,皇上每一個都召幸過,獨姜妹妹因年紀未曾面聖,皇上今日路過,想去瞧瞧也無怪。”
姚順義無聲歎息,她這好姐妹啊,進宮這麼久還是保持那一顆相信任何人的善良心,若不是她不争不搶,在這宮裡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皇上與姜美人好似講了幾句話,來儀元宮時臉上都挂着笑,可見皇上對她是有喜愛。如今不過因她年紀未到,以後得了聖寵,你該如何?”
倒也不是憑皇上心情作為完全評判,她曾聽說選秀時這位姜美人做了許多無厘頭之事,已然冒犯,但皇上不僅不批判,還誇贊了一句可愛?
郭容華吃上心若端來的酸梅解膩,臉上就差寫上‘我無所謂’四個大字:“我們本就不靠皇上的恩寵。據我所知姜妹妹家境不好,在這宮裡無依無靠的,若能有恩寵庇護豈不挺好?”
“你!……哎呀!”姚順義真是要被她氣死,“可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啊!而且是唯一高位有孕的人,是這宮裡所有女人的眼中釘。不說其他,萬一姜美人心生歹心對付你,你連怎麼化成灰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姜妹妹的為人我相信,她不會害我。”
“……”
“行行行,你就做你的觀世音菩薩,看誰都是好人!”
心若遵主命送姚順義出去時,見她還是一臉氣憤樣,便笑顔勸道:“姚順義消消氣,我家主子向來這個性子,甯願把人都往好處想也不願意往壞處想。”
“之前也就罷了,如今她是有孩子的人了,也不會為孩子思考思考!”
宮中如狼似虎之人那般多,隻要有人生出一點歹心,郭容華這個有身子的人最容易被得手。
“順儀放心,容華身邊有奴和陳禮,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保護主子。”
“就托你們盡心照顧了。”
***
日子越往年關靠,便愈發寒冷,若無太大必要,人人都不太願意離開被炭爐溫着的屋子。
除了年關事務漸少的皇帝,有事無事總往後宮走,有時是去永慈殿給太後請安,多數時候則是來儀元宮看看郭容華。順道無厘頭的來她院裡,每次來都讓江喆海抱幾卷畫像來,讓她辨識上面的人,今日看過一遍,明日又來考一遍。
反反複複,硬要讓她将畫像上的人認全了。
姜悅容好容易能将畫像對上号,皇帝又給她找來書籍,說是宮規,讓她謄抄十遍,一日一遍,十日後他來驗收。
姜悅容平生最厭抄書,她也沒有幹違反宮規的事,讓她平白抄宮規自是不願,看向過來傳話的江喆海渾身充滿了抗拒。
江喆海隻得賠笑:“美人剛入宮規矩識不全,皇上是怕美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罰,皇上也是為了您好。”
“我爹都不敢說他讓我做的事是為我好,皇上何以見得他讓我做的就是對我好”
江喆海見她抗拒不了地接了書,正要回去複命,就聽得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嘟囔,頭皮直跳:“美人……”
“呀,公公還在呢,雲蕤快送公公出去。”
“……”
江喆海一時啞然,年歲雖小膽子不是一般大,無奈失笑,晃着腦袋走了。
***
姜悅容縱是百般不願,然這是皇帝的口頭旨意,又有粟筱在一旁規勸,隻得安安分分的去左側廂房慢慢謄抄。
是夜,皇帝去儀元宮看過郭容華,轉道來她這瑤花閣,還未到門外,便聽院裡急匆匆的腳步,還有放風的雲蕤在一旁:“美人,皇上來了,快進去!”
皇帝挑眉,江喆海推開半敞的門,見這主仆一屋仿佛一直在安靜踐行聖旨的模樣。
信步走到桌案前,垂下的眼睑蓋住淺色的眸子,掃視桌上擺開的書卷,字迹秀逸端莊,隻最後墨迹明顯未幹的幾字略微歪斜。
姜悅容心虛得很,給皇帝見禮後根本不敢擡眼看他。
“字形倒是看得過去,”齊鄖自開頭一字一字看去,和宮規一字不差,未見錯字,可見她在寫時很認真,不過一日過去還不過半,寫得磨蹭,“這般不願謄抄?”
姜悅容垂下頭,小聲支吾:“不願,妾未犯錯,為何要抄?”
齊鄖伸手,眼前人卻退後一步自己站了起來,他未多想,側身點點宮規原卷:“一百七十二,為君妻妾者,不可妄議君主。”
她這才陡然響起那日說起的話,以及那些話還被眼前正主聽了去:“陛下怎麼不在當日便處罰了妾?”
齊鄖耐心溫聲為她解釋:“你未曾得見朕顔,會那般猜想也勿怪。隻這宮裡規矩繁多,你年歲未到,進宮又匆忙,許多規矩還未學清楚。這宮裡許多人不曾見,若沖撞到莊妃等人,她們可不會像朕一般念你年歲小。”
難怪又要她識人,又要她謄抄宮規,原是怕她出去闖禍。
姜悅容疑問:“既是如此,陛下讓教習嬷嬷前來教導就好。”
為什麼要非得抄書,嗚嗚。
“你現今人微言輕,教習嬷嬷皆是看人眼色行事,難保她們不會盡心盡力。”齊鄖高大身軀站在逼仄的廂房裡,襯得原本看着尚可的房間更加狹小,江喆海着粟筱去寝房搬了镂空雕花凳來,讓兩位主子坐下才看的舒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