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莊妃、祝淑容、鄭淑儀又來了。”
泗鎖甫一進來,皇後敲着腦袋滿臉愁容。
她知道皇帝的所有計策,可沒想到會兩個人都一起滾下山坡去啊!彭澄倒是禀了皇帝沒有事,但不許他們将事情說出去,對外一直宣稱他失蹤。
矮山那麼大一點,兩天時間,近一千人,一座山都翻得過來,會找不到一個人?
後妃個個惶恐,生怕皇帝就此崩逝,她們年紀尚輕就要淪落到殉葬的地步。早晚各來一波人,早哭一次、晚哭一次,哭得蘇思意頭都大了。
她不耐地擺手:“告訴她們,皇上有消息本宮會告訴她們,本宮頭疼不見客。”
“是。”泗鎖躬身退出去。
莊妃等人失落離開。
三個人中隻有鄭淑儀是真正擔心皇帝安危,莊妃和祝淑容各懷心思,她們在确定皇帝到底有沒有身死。
她們的主家最近都蠢蠢欲動,她們早晚都是棄子,必須時時刻刻關注一切尋得出路。
***
“陛下!”
姜悅容腳踝終究被自己磋磨爛了,一瘸一拐的從遠處走進,定睛一看皇帝正面色兇狠地拿刀抵着柳萱。
齊鄖愣怔,好像做夢一樣看着穿布衣的女子,握着刀的手慢慢垂下,遲疑問:“朕不是給你機會,讓你走了,又回來幹什麼?”
這個矛盾的男人。
姜悅容一步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刀,轉身對柳萱說:“萱姐姐,容我與陛下單獨說一說話。”
“好。”
柳萱并沒有對她回來感到詫異,休息的白日,她睡醒與自己講過好多話,溫柔堅韌的人總會有很多束縛,她會不忍。
腳疼得實在站不住,姜悅容沒有管他,自顧找了小椅子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出從村裡買來的熱包子,現在也變成了冷的,小口小口咬着。
周身散發的冷意盡數消散,齊鄖拉過椅子坐下。
椅子隻是竹子做的,小小一個,他坐在那兒像座山,顯得拘謹難受。
不過他并不在意,淡然地看小倉鼠一樣啃食東西的她,可愛極了。
她願意回來,或許想明白了,不會再提出宮?
吃飽喝足,姜悅容也沒管對面餓的咕噜咕噜叫的人,掏出絲帕擦拭嘴角後,一字一句擊碎了齊鄖的期望:“陛下是不是覺得妾身很蠢?”
蠢到什麼都察覺不了,任由他擺布。
姜悅容審視他:“給我機會讓我走,那時刻跟在我身後的暗衛是什麼意思?”
在柳萱的屋子裡睡了一整個白天,他沒醒,傍晚柳萱給她煮了吃的,給她指路距離最近的村子。說是最近,卻也走了半夜。清晨天将明未明時才進村裡,買東西的時候她便感覺到好幾道視線落在身上,回身去望又一切正常。
她沒有帶銀錢,阿婆的攤位前用價值不菲的钗換了兩個包子,收獲無數句感謝。
姜悅容站在陽光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說不清的失望。
她早該清楚,皇帝手眼通天,哪裡是她想逃就能真的遠走高飛的?且不說還留在宮裡的雲蕤他們,阿娘還在姜府,她如何能未待分文的情況下帶阿娘走?她帶阿娘走,阿娘不會拒絕,但沒有銀錢,豈不是讓阿娘跟着她吃苦嗎?
皇帝身邊的暗衛能準确知道她的位置,必然知曉皇帝安全,結合那天夜裡柳萱說山上有火光,她瞬間明白,在她們去之前羽林軍已經找到皇帝。後來他暈了是真,他不讓羽林軍帶他走也是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試探她,看她會不會尋找機會離開。
“自說要帶妾來遠月行宮避暑,告訴妾您有對付陳王的安排,就是在試探妾會不會趁亂逃離吧?那日妾在您說了有危險還執意要來,就已經猜到了妾的心思吧?”語氣還是那溫婉的語氣,隻是話裡的意思多少帶了怒意。
她不是沒有看到被捏皺的書頁,當時沒有放在心上而已。
遇刺那夜,原本應該跟在禦駕後的宮妃車架全不見蹤影,唯獨帶了她涉險。
姜悅容自嘲一笑:“陛下這出戲,排場夠大、夠壯觀。”
“朕說過,讓你相信朕,朕會護你平安。”齊鄖眼裡帶了迷茫,眉心蹙起,蒼白解釋。
“陛下您三頭六臂?那麼多刺客,稍有疏漏,妾身隻有身死的下場。”姜悅容眉峰淩厲,她第一次向齊鄖展示她渾身的刺,“陛下以身為妾擋下那一刀,妾很感動。所以妾沒有抛下陛下一走了之,這幾裡路,妾算是與陛下兩清了。”
怎麼能兩清?兩清後他還有什麼可以留住她?
齊鄖頓時慌亂,奈何小椅子太小,沒有找到支點,反而手忙腳亂地側翻在地,再手足無措的過去單膝跪在她面前,拉住輕輕一握就能裹緊手掌的手。
帝王永遠高高在上俯瞰人間,何時會有跪地的時候,但齊鄖此時已經顧不得帝王威嚴。
堂堂帝王跪在面前,換任何一人都會心動,可他面前的是在氣頭上的姜悅容。
手中一空,齊鄖怔怔仰望她,小心翼翼問:“所以,朕沒有機會留住你了?”
“妾如若執意要走,您是否會饒了雲蕤、粟筱她們的性命?”
齊鄖有所遲疑,那些都是卑賤之人,性命如何于他無甚幹系,但姜悅容離開皇宮,他總要找到撒氣的地方。
看着姜悅容俯視而來的眼睛,齊鄖違背本心說:“不會。”
但姜悅容不領這句話:“陛下會殺了他們。”
“所以陛下,我不會走。”
姜悅容說:“我答應過陛下,會為陛下鏟除莊妃和祝容華,此事還沒達成我便離開算是失信,這是其一。其二,陛下即便答應過我,待我走後你仍舊不會放過我在意的他們,所以為了保護她們,我不會離開。”
“陛下,我不是因為你而留下。”
姜悅容直白的話像利刃,将他溫熱的心劃爛,鮮血淋漓。
“回去後我們還是同盟,我會扮演好我的角色,而陛下要做的,是事成之後放我離開。”姜悅容伸手捧住齊鄖瘦削清隽的臉龐,彎下腰靠近,眼對眼、鼻對鼻,呼吸交融,“陛下,你要我留下,總得讓我有留下的真正理由。”
經曆了這一遭遭,姜悅容還不能看出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就真有些蠢了。
他起初憑着照看小孩的心思,對她寬容有禮,雖年近三十六,看着仍舊是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實際上,他内裡和前朝那些薄情帝王沒有分别,卑劣、疑心的本性像是刻在骨子裡,他發現對自己起了别樣心思,就想試探她的心意是否如他一般,有了占有的心思。
他有一顆愛人的心,但他不會愛,沒有人教他。即便有人教他,那充滿心機的後宮,他又敢愛上誰?他所經曆的一切,教給他的隻有卑劣、疑心與皇權至上。
不過卑劣、疑心的本性,他有,她也會有,這并不是什麼大事。重要的是,她希望他明白,留下一個人需要什麼,不是猜疑、不是控制。
如果直至最後,他給不出理由,她亦希望他能坦然的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