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巴王集團的大門後，下午毒辣的太陽曬在王皓的頭頂，他依然腳步懸浮，神情恍惚。剛剛那個密室裡的鬼怪不知道給他喂了什麼東西，讓他現在感到大腦頭疼欲裂，像是靈魂和身體被撕扯成了兩半。

最近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黴的人。

嚴格意義上應該說，他的人生一直很辛苦。

他并沒有一個好的出身，也沒有一個好的學曆。讀完書出來後，隻能在幸福房産當着一名小小的房産中介。

為了賺那一點點維系生活的薪水，他每日卑躬屈膝，矜矜業業地推銷着房産，哪怕是被客戶罵，被老闆罵，被他人白眼相待，他都不在乎。

因為日子總歸是有奔頭的。隻要堅持下去，命運不會虧待有心人。他對自己說。

直到上個月，母親忽然一夜之間病倒，住進了醫院重症監護室，生命垂危。他被一下子壓垮了。

血濃于水，看着母親那張蠟黃枯萎的臉，加上壓在親緣之上的一大筆錢，一大筆醫療費的突然跳出，讓他一下子老了十歲。

今天，他慣例站在大街發着傳單，卻被幾個混混撞着找茬欺負碰瓷，最後還被搶了錢包。他一下子就受不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壞事情都發生在他的身上？

在這時，巴王集團的林花妹找到了他。

她将車停在了路邊，走到了他的身邊。和從前比，她看起來已然大變樣了，變得光鮮亮麗。看着他窘迫的模樣，她噗嗤一下，沖着他詭秘而妖豔地笑了。

她對他說，老同學，我聽說你最近遇到了點困難。你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嗎？那麼和我走吧。小王，我這裡有一件很簡單的好差事交給你。

他鬼使神差地上了她的車，如同上了賊船一般。

所以……

他現在是把靈魂賣給魔鬼了嗎……？

蹲着路邊，小王絕望地捂住了臉，不知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有個電話打了進來。

屏幕亮起，赫然是110。

呵呵，多麼諷刺。

他中午遇到搶劫事件時，想要同路過的巡警尋求幫助，那個警察卻勸他自認倒黴，還讓他趕緊滾開，再在他敢繼續面前喋喋不休地抱怨，他就以妨礙公務執行罪把他抓起來。

可如今當他不再想要給 110 打電話，110 卻打進來了。

混雜着内心濃厚的負罪感與不安心态，于是小王的怒火一下子就轉移到了這個電話上。

他對着電話那端大聲地怒吼道，“你們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剛剛被搶了錢包，你們不管！現在我已經徹底一無所有了，你們卻不放過我了！來啊！你們是要把我抓起來嗎！”

對面一陣沉默。

幾秒鐘後，語氣十分輕柔抱歉。

“喂，你好，請問這裡是幸福房産的房屋經紀人，王先生嗎？”

小王愣了愣，這個聲音和口音都讓他感到有點耳熟。

剛剛憑着一股怒氣吼完以後，他的語氣瞬間弱了下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脾氣十分強悍的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怯懦好欺負。

“啊……對。您是……？”

“很抱歉打擾您了。我是前幾天剛剛向您租下幸福公寓 201 的房客，神戶绮。”

“因為我的電話昨天壞了，所以換了工作電話與您聯系，給您造成了困擾，真的知道很抱歉。”

聽筒裡傳來了女孩兒滿是内疚的真誠話語。

喔，他想起來了她。

這是他今年第一個大客戶，也是他入職以來遇到的最大的客戶。她一口氣爽快地簽下了三十年長期合約。

除此之外，她也不像其他顧客一樣隻是稱他為小王，總是十分尊敬而懇切地喊着他王先生。

雖然她提的要求怪怪的——她問：希望市有沒有很破很普通不起眼的房子居住呢？就是那種一層一層的，像格子一樣切開的樓房。

小王恢複了社畜業務員的常态模式，和緩地問道：“噢，是神戶小姐啊。您有什麼事情嗎？”

于是他聽完了這個大客戶同他反饋，入住第二天房子的水管就爆破淹了整個屋子，順便把樓下也一起搞得一團糟的添堵狀況。挪開話筒，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心裡更堵了。

但電話那端，女孩兒的道歉态度卻十分懇切，“給你帶來了那麼多麻煩。抱歉，這些都是我的疏忽。”

“不不不不，神戶小姐，這都是我的過失。”小王下意識地推辭道。

于是電話那端頓了頓，接着猶豫地提出了請求，“我想問問是否有别的房源可以更換呢？”

這個嘛……

小王在腦内仔細搜羅了一邊自己的業務資料，接着冷靜地緩緩說道：

“重新修繕整理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很抱歉，神戶小姐，符合你的要求的，我目前手頭上隻剩下一間兩居室，坐北朝南，倒也寬敞通亮。不過它位于希望市遠郊地區……通勤方面可能有點麻煩，如果不嫌棄，你不妨先湊合一下？”

“好啊。”對面很爽快地同意了。

“那您今天幾點下班？我到時可以帶您去看看。”

“不必給您多添麻煩了。我們這兒下班時間總是捉摸不定。對了，你有地圖路線嗎？你今天抽空把它和鑰匙一塊兒交到警局就行了。”

“好的好的，我一會兒就給您送到。”

“對了，我還有一個朋友。他就住在我的樓下。呃……就是那個倒黴水浸屋檐的房子。所以可以麻煩您順便也把鑰匙交給他嗎？我把地址給您。”

“沒問題的，神戶小姐。”小王認真記錄下地址，然後說道：“您放心吧，神戶小姐，我一定會盡快辦好的。”

電話本應該到此挂斷。

但此時對面的顧客似乎又想起了些什麼，她接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除了重新簽訂合同，這次房屋重新修繕也需要花錢吧。王先生，你的銀行卡号是什麼？”

小王陷入疑惑：“什麼？”

于是對面的女孩兒懇切地再度向他道歉，“這次意外事件的發生，全權都是我的個人問題。我深感我應該對此承擔責任，所以費用理應由我自己承擔。”

小王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緩緩報出了自己的銀行卡号。

對面認真地記下号碼，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好的，那就這樣子啦。”

多年的業務員生涯，使得他如往常一般，公式化與她道别，“感謝你的理解和支持。神戶小姐，祝您生活愉快，擁有美好一天。”

聽罷，對面的女孩兒忽然笑了，她對他說，“謝謝你，王先生。”

語畢，她接着挂斷了電話。

***

半個鐘後，小王看着短信裡發來的到賬通知，忍不住打了自己兩巴掌，又揉了揉眼睛數了一下後面的零。

天哪，他是不是在發夢。

個，十，百，千，萬，三千萬？？？

小王的手有些抖地拿起了諾基亞，顫抖地按下了剛剛通訊記錄上的号碼。

“喂，您好，這裡是希望市幸福街道公安分局派出所，請講。”

“神戶小姐，關于你剛剛的轉賬……”

“嗯？？？是金額太少了嗎？嘶——我就知道，”

對面似乎有些懊惱和焦急，“您等等……”

“不不不不不。”小王的聲音弱了下來，越說越小聲，“足夠了，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