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兩點半。大晴天。
一年之中酷夏時節已經過去,然而太陽依舊毒辣。
行走在空蕩蕩的街頭,神戶绮壓低了帽沿,依舊感受到陽光正在不留情面地灼燒着她的皮膚。
長時期的暴曬和重複無意義的巡邏工作使得她一時間感到有些頭昏腦脹,開始變得煩躁起來。
為什麼她現在會在這裡,她真的很迷茫。
她并不是個專業巡警,明明隻是個臨時調過來的支援人手,在本職的古生物學專業領域外,更擅長的是演繹推理和偵查工作,但是卻莫名其妙地被拎上了巡邏的道路。
喝完了礦泉水瓶裡最後一口水,神戶绮深呼了一口氣,終于忍不住開始抱怨道:
“這不公平,尹隊,為什麼我們要放下手頭的案子,大中午地頂着烈日在大街上巡邏,那兩個無所事事的瘦油條和肥肉包可以悠哉悠哉地到美術館裡吹空調啊啊啊!”
明明美術館安保系統設計與藝術品運輸保密工作從頭到尾都是由尹泰全權負責的,老陳老李甚至連基本資料都懶得看一眼。
而且,神戶绮垂眸壓下了眼中的暗色,她忽然想起了昨晚和小喬的約定,于私心來說,她也想提前去美術館湊湊熱鬧。
然而正處在辦公室職場鬥争漩渦中心的尹泰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他神色自然,觀察着周圍的環境,隻是心平氣和地糾正着她:
“要尊重前輩,小绮。”
“切。”
神戶绮不服氣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都怪最近的妖獸人橫行,都市傳說也随之爆炸式增長。
可他們作為警察,并不能像普通市民一樣對這些怪談置之一笑,必須嚴肅認真地逐一核查确定,負起責任。
更别提,警局裡還總有一幫愚不可及的蠢瓜蛋老油條,時不時想要給他們的偵查工作添堵。
所以他們還沒抓到兔子妖獸人,也沒來得及針對最近的妖獸人連環搶劫案件進行歸納複盤,湖濱公園裡又忽然冒出來了一起野人橫行的怪談。
更發神經的是,後者還被局長那個老東西提上了他們首要突破工作的日程上,勒令他們必須盡快破案。
可野人怎麼會出現在希望市這種鋼筋水泥的現代城市森林?
要抓野人當然要去神農架東非大裂谷亞馬遜熱帶雨林這種原始地帶好嗎???
簡直荒謬!!!
對于這個班,神戶大小姐終于有點上煩了的意思。
看着正在鬧脾氣的下屬,尹泰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語重心長地提醒着她:
“每個任務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别,也不分大小。小绮,不要忘記了,我們工作初衷隻是為了确保市民的安全和幸福。”
正午陽光使他眯起眼來,汗珠順着他的臉頰不斷滑落。和神戶绮比起來,尹泰明顯更不适應這種高溫天氣。
然而他的臉上依舊挂着類似長輩般慈祥寬和的笑容,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個濫好人的聖父了。
很顯然,作為幽冥軍團裡數一數二熱情善良,做事認真負責的幽冥魔,沙賓這份天性順理成章地遷移到了他的人類工作生涯上。
沙賓看着眼前生悶氣的小女孩兒,恍惚間忽然幻視到了幾千年前。
那時他們還沒有被判罪,也沒有流離失所地在星際間征戰逃亡,他還在阿瑞斯星球上教導着年幼期的安迷修有關近身格鬥技巧。
當時幼崽态的安迷修也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眼眶通紅地拎着兵器,質問着他為什麼我們一定非要戰鬥不可。
那些日子恍若幻夢。
回過神來,沙賓的語氣依舊溫柔,但話語裡卻帶着不可置否的意味,他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而且我們既然作為專案組的一員,更應該以身作則,身居前線。小绮,你說對麼?”
神戶绮聽了這話,依舊冷哼了一聲,有點别扭地低下了頭。
嗯,她應該把他的話聽進去了,隻是消化這些内容還需要一些時間。
打量着女孩兒臉上露出如同從前安迷修被他訓話後的傲嬌中隐隐帶着羞愧的表情,沙賓樂觀地想道。
隻是下一刻,這個小女孩兒就怒氣十足地踢飛了路邊一顆石子,眼裡依舊夾着桀骜不馴的傲慢。
好吧,看來她是完全一點都沒有把他說的話聽進去嘛!!!!!
沙賓有些無奈地擡起眼來。
隻不過這個單純善良的灰冥分隊副隊長此時不知道的是,這個人類小姑娘剛剛那短暫的沉默,其實也隻是在走神思考如何醞釀一些惡作劇日後巧妙地報複那兩個讨厭的胖瘦混子同事。
看着女孩兒軟硬不吃的倔強表情,沙賓搖了搖頭,他看着那顆石子咕噜噜滾出老遠,徑直砸到河面上濺起了一大圈水花,仿佛也在宣洩着她的不滿。
然而當他把視線移到河畔遠處的草坪時,他的神色泛起了微妙的漣漪。
嗯?
是野人。
原來城市森林裡也真的有野人啊?
尹泰顯然有點吃驚。
另一邊,神戶绮也看見了,他們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臉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神戶大小姐原本眼裡的狂傲轉瞬間化為了亮晶晶的崇敬。
她對他真誠地眨了眨眼,試圖傳達着訊息:抱歉,尹隊,我以後再也不懷疑你了嗚嗚嗚嗚。隊長就是隊長,您真的料事如神。
尹泰做了一個手勢,神戶绮點了點頭。下一刻,接着他們分散到了兩個相反的方向,找好了掩體。
隔着十米距離,神戶绮握緊了手裡的麻醉槍,她從假山掩體中探出頭來,緩緩靠近着草坪,試圖吸引着這個危險生物的注意力,給尹泰的出手創造機會。
“那個……這位野人先生,不能在這裡随地大小睡,會着涼的哦。”
配合着和善親切的溫馨提示,神戶绮面上依舊挂着大小姐無害的,禮貌的,可愛的招牌甜笑。
然而另一邊,趴在灌木叢裡,沙賓瞄準了草坪上的那個“野人”,然而就在他準備扣動扳機時,他透過望遠鏡看着這個野人,忽然愈發感到那人散發出的磁場莫名很是熟悉。
就在這時,橋面上冒出來一個身影,他小跑了幾步,喊道:“喂,庫忿斯。”
喬奢費?他怎麼會在這裡?
忽然被打亂了行動計劃,神戶绮觀察着眼前微妙的局面,猶豫着要不要扣動扳機。
草坪上的那個野人坐起身來,晃了晃腦袋,撥開了亂糟糟的頭發,有點驚喜地打量着來者,臉上挂着爽朗憨厚的笑。
“小喬?見到你真好。”
嗯?等等……所以野人也會說人話嗎?
神戶绮的腦子開始變得有些混亂。
但喬奢費顯然更快地發現了這兩個執勤的警務人員,他及時叫住了他們。面上依舊帶着溫和善良的普通市民微笑,喬奢費像是無事發生般看向他們,打着招呼:
“小绮,沙賓,怎麼你們也在這裡……?”
見一旁的神戶绮依舊神色警惕,喬奢費拍了拍庫忿斯的肩膀,寒暄道:
“庫忿斯,以天為衣,以地為被,看起來你最近過得愈發潇灑自如了嘛。”
庫忿斯哈哈一笑,摟住了好兄弟的肩膀:“那是自然,這樣的生活才叫自在呢。說起來,喬奢費,我們可是好久都沒有見過了。”
他擡眼,準确地看向了潛伏在灌木叢裡的尹泰,打量着他的裝束,“還有你,沙賓。”
什麼嘛,原來是正常人類。
神戶绮終于松開了麻醉槍的扳機,面色放松下來。
“實在抱歉,庫忿斯隊長。”
尹泰走上前去,他收起了槍械,臉上略帶歉意,語氣恭敬有禮,不卑不亢地說道:
“最近市裡公安局裡接到了好幾起市民求助,他們反饋說湖濱公園附近出現了一個專門吃小孩的野人。”
“沒想到是你啊,庫隊。”
庫忿斯有點迷茫。
他翻了翻腦海裡的回憶,努力比對着沙賓剛剛說的都市傳說。
所以沙賓是指上個星期,他慣例在公園小憩時,有個人類幼崽掉進河裡,被吵醒的他忍不住跳下去暴躁地把這貨打撈上來,然後在他救醒這個調皮小鬼,還沒來得及對他展開一番教育批評,他就被吓得屁滾尿流,連鞋也不穿就邊哭邊大喊着媽媽媽媽媽媽媽跑走了,反應過來後的他拿起鞋子追了上去試圖還給那個小孩,結果他和他媽看見他以後一起啊啊啊啊地跑得更快了這件事嗎。
庫忿斯撓了撓頭,變得更加煩躁了。
啧,果然人類就是一群麻煩得要死的生物。
另一邊。
喬奢費看着沙賓下意識警惕地将神戶绮護在身後,方才與庫忿斯展開攀談交涉的舉動,忍不住眉頭微皺。
結論顯而易見:她更信任沙賓,而不是他。他們才是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