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隊，你想單獨秘密行動？”

看着柯勝眼底寫滿了躍躍欲試的自信，尹泰愣了愣，他把盤子裡最後幾顆餃子夾到了柯勝的碗裡。他緩緩地問道：“小勝，你吃飽了嗎？”

柯勝下意識将碗裡的餃子就着湯快速掃進了嘴裡，嚼着食物口齒不清地站了起來。

難怪自從坐在這桌前吃飯時，尹泰就一直給他慈愛地各種夾着菜。柯勝鬥志滿滿地握緊了拳頭，看來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不是，應該是兵馬未至糧草先行啊！

“當然，所以我們現在就……”

立刻行動嗎……？

話未說完，柯勝忽然感到自己的眼前變得模糊不清，他晃了晃腦袋，卻感覺四肢變得更加沉重了，意識也在逐漸潰散。

「他猜對了，是秘密行動。」

「但這個行動……很顯然，尹泰并不打算帶上他。」

看着受到腦電波磁場幹擾而趴在桌子上陷入沉睡狀态的年輕警官，這隻僞裝成人類的癡系幽冥魔無奈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既然吃飽了，那就好好睡一覺吧。”

尹泰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在了柯勝的肩膀，接着徑直走到了前台的桌子前。

“老闆，買單。”

尹泰将錢包裡剩餘的鈔票全部放在了桌面上，他淡定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柯勝，簡略解釋道，“對了，老闆，這個新來的孩子今天聚餐吃得太開心了，一不留神醉倒了。”

他誠懇地拜托道：“我還有事，麻煩您照看這個小夥子一晚。”

店主擺了擺手，将錢塞回到了尹泰的手裡，“就沖我們之間的交情，您還和我客氣什麼呀，尹警官。放心好了，我一定幫您照看好他。”

“謝謝你，老闆。”

質樸的幽冥魔僞人警官摘下了帽子，對着人類店主露出了八顆牙齒的感激笑容。

目送着尹泰的離開，店主轉過身來，繼續擦着桌子，收拾着食客落下的碗筷，内心清點着賬目。直到她回到了櫃台前，無意間視線滑過了尹泰那桌子上那罐未開封的可口可樂，終于反應了過來。

不對啊，尹警官那桌根本就沒點酒啊！是她大晚上一時困得犯糊塗了，他在執勤時期怎麼可能喝酒呢！

嘶……很可疑啊！所以這個小夥子不會是海鮮過敏暈過去了吧？

救護車……！120！

等等……剛剛那個小夥子，他人呢？！

***

緩慢地行走在前往巴王集團的路上，沙賓的臉色第一次變得嚴肅起來。

無論是柯勝還是神戶绮，那兩個天真的人類警官根本不明白，自己所面臨的對手到底是什麼。

真是愚蠢的羔羊啊。

蕭瑟的路燈光線映照在這隻癡系幽冥魔的臉上，落下晦澀不明的陰影。沙賓仰起了頭，望着夜幕之上那顆啟明星如同隕石般墜落，稍縱即逝地從天際線劃過，他苦澀地笑了笑。

隻不過，或許是這一千年的沉睡實在是太漫長了，使得他也開始堕入癡絕深淵，變成是非不明，善惡難分，颠倒妄取，起諸邪行。

起初，他僅僅是對于幽冥軍團收集暗黑能量的方式頗有微詞。拿灰冥分隊的分工舉例，僅僅是四處亂撞尋找擁有邪念的人類，挑唆他們作惡行兇，效率未免也太低。

最快速的方式當然是打入藍白星内部系統。

地上的，或者是……地下的。

加入一個合适的犯罪組織，唆使他們遵循内心欲望行事，狗咬狗擴大勢力，犯下罪案，收集的能量，足夠半個分隊成員的複活；

但這遠遠不夠。

監獄裡的罪犯倘若放出來，引發的暴亂所帶來的暗黑能量，足夠另外半個分隊成員的複活并使用。

在這之上，倘若能夠在兩者之間實現黑白通吃，這個雙向循環的暗黑能量生态系統能夠源源不斷地自動為他們提供資源。

除此之外，加入那群人類警察系統内部，為他們提供錯誤模糊的數據，也能避開他們如同飛蚊聚集在路燈邊的騷擾。

這能讓幽冥軍團的其他成員在開展行動中能夠更快速地引出铠甲勇士，收集他們的戰鬥數據，從而獲得這顆地球能晶。

「唯有了解規則才能更好地使用并掌控規則。」

自從皮爾王利用自身權勢，修改了阿瑞斯選舉法令，并将路法将軍判下莫須有謀逆之罪後，在星際流亡過程中，這便成為了這位幽冥軍團參謀士一貫的行事準則。

因此，一個合适的身份能夠幫助他。

站在陰暗潮濕的死胡同裡，這隻癡系幽冥魔背着手垂眸盯着他近期碰巧發現的獵物。

他已在暗處觀察了他許久。

那是個近期被地下賭場發現的公安卧底，此時此刻，他被砍殺了幾十刀，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垃圾箱邊，向着光亮的地方伸出手，即将死去。

如果他能活下來，或許能成為英雄，升官加爵。

然而他即将死去，他隻會成為無名小卒。

可憐的孩子。

沙賓緩緩走上前去，蹲在了他的腳邊，握住了他的手。

隻是這位癡系幽冥魔從未料到，或許是因為他寄生在這具瀕死的身體裡，所以一并承襲了這個人類身上的記憶。

在作戰中一向秉持着效率至上主義的他，有一天也會在這顆遙遠的藍白星上變得行事猶疑不定，舉棋難下。

不知何時起，在收集情報，集齊将軍所需要的暗黑能量之餘，這位幽冥軍團曾經最優秀的參謀長在卧底行動中看着這些人類精銳警官像隻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他開始從僅僅把他們當成有趣的消遣，變成了——

「真心實意地為他們的處境感到擔憂。」

他的行事開始變得南轅北轍。

本意是想要高效快捷地收集暗黑能量，不惜一切代價。

事到如今，他卻在為了阻止更多無辜的人員傷亡而努力工作，不惜一切代價。

此時此刻，盯着手機屏幕裡那位人類小女警下屬破天荒向他發出的緊急求救訊息，這隻癡系幽冥魔瞳孔瞬間微縮，陷入了恐慌。

來不及思考，他已然快速瞬移到了巴王集團的大門樓下。

半分鐘後，巴王集團密室。

沙賓半跪了下來，對着居于中間的那件古衣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他明白将軍能夠看穿他的全部心思，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下，他無處躲藏。

面對頂頭上司的盤問，在一番對峙後，沙賓沉默了許久，最終松開了攥緊的拳頭，艱難地出聲道：

“将軍，為什麼我們不能用放下過去的方式，開啟新的未來呢*？”

“我和喬隊長，我們……隻是想要好好生活。”

他的話語未落，空氣已然陷入了僵硬的凝滞狀态，沙賓到自己的身體被無形的氣壓所碾過，他的四肢連同腦袋被按壓在地闆上，無法動彈。

将軍似乎在認真地思考着什麼，或許一切仍有待商議的可能性。

然而半晌後，他被摔在了牆壁上。

一個盛怒的冷哼聲緊接着在這隻癡系幽冥魔的頭頂響起——

“笑話！”

此時此刻，路法口中這言簡意赅的兩字，俨然宣判了這位幽冥軍團最優秀的參謀士，他在過去的戰功一筆勾銷，他已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謀逆之罪。

沙賓阖上了眼。

關于這一切的下場，他心知肚明。

***

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将麗麗送到了家門口後，庫忿斯站在樓下，盯着無名指處那枚刻着“L”花紋的對戒，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未想過重新來一次，事情會變得如此不可控。他在沖動之下向麗麗掏出了那枚前世準備的戒指，而麗麗……在這個世界與他隻有數面之緣的人類女孩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求婚。

這一切都像做夢般。

除了……阿瑞斯星球的人們是從不做夢的。

所以，這是真的。

這個事實擊中了這隻嗔系幽冥魔，他忽然感覺身體各處變得霹靂啪啦，如同離子炮爆炸般，他的心髒被翻湧的情緒炸得粉碎，升騰起一塊末日的星雲。

似乎是深怕這場夢境到此蘇醒幻滅，庫忿斯目不眨睛地盯着麗麗公寓内那扇窗戶透出的暖光，庫忿斯對自己說。

「隻要等到了燈熄了，他就離開。」

然而那扇窗戶卻忽然打開了。

麗麗。

他的未婚妻。

她趴在窗台上，那隻小小的腦袋如同小貓般探了出來，視線精準地捕捉到了躲在幽暗槐樹陰影下的他，然後笑了。

她托腮注視着他，然而比起要目送他的離開，更像是揶揄着他那不開竅的純情。

室内的暖光透過那扇敞開的窗戶，隔着遙遠的空氣，像是映射到了庫忿斯的身旁，在他的臉頰再度落下一個極淡的吻。

「但他沒有資格。」

庫忿斯避開了那道視線，低下了頭。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錘了身側的樹幹，轉身踏入了夜色之中，身影逐漸被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這份安甯能夠持續多久，但他誓死守護着她的一切。

在同麗麗結婚之前，在他允許自己靠近麗麗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做。

很重要的事情。

庫忿斯眯起了眼，握緊了拳頭，未知的殺意在他的眼底醞釀。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庫忿斯隊長，别來無恙啊。看來您近期過得不錯。”

庫忿斯轉過身來，他看着眼前的紫冥分隊成員，忽然釋然地笑了。

「是别來無恙。」

打量着這個在不久後将會直接造成了麗麗死亡的家夥，庫忿斯依舊插着兜，人類的服飾遮蓋了他攥緊的拳頭，暴怒的表征。

他神色平靜地問道：“哦？巴爾格姆，你有什麼事情嗎？”

見狀，眼前的貪系幽冥魔咧開了嘴，他晃動着身子，拿出來了恭敬的态度，卻顯得吊兒郎當。

他說：“将軍有請。”

“我稍後就到。”庫忿斯神色未改，腳步未動。

“怎麼了？您還要同那個藍白星女人再度戀戀不舍地告别嗎？”

巴爾格姆挑了挑眉，陰陽怪氣地調侃着，目光中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探究，“這可不是您的作風。”

“不。”

眼看着不遠處那扇窗戶失落地關上，熄滅了燈，庫忿斯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卻擴大了幾分，爽朗，幹脆，和千年前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