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疑惑着,正屋的房門被人從裡面推開,李嬷嬷氣勢洶洶的走出來,遠遠站定了,姿态高傲的說,“二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楞了半晌,江希月才道,“原來是母親大人來了,這可真是.....”
稀客啊!
她輕輕擡腿進屋,正屋内花廳的上首别扭的坐着一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主那個好母親---盛夫人。
盛錦華很想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可這屋内的一切都令她嫌棄萬分,她用手捏着帕子掩着口鼻,好像多聞一絲這裡的空氣,就能叫她得了疫病。
幸好這妖孽此時回來了,若是再叫她等下去,她定然是要逃離了。
江希月的目光沒有落在她厭惡又充滿怒火的面容上,而是慢慢朝下。
盛夫人裙擺下露出一隻寶相花紋雲頭繡鞋,那鞋底沾着的,是一張黃符紙。
看得出來,這張符箓被她踩了許久,此刻已然破碎不堪,上頭污痕交錯,符文已經模糊不清。
或許她進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身子将門上或牆上貼着的符箓帶了下來,不以為意甚至是故意地踩着它行走。
江希月重生後,幾乎在任何地方都能瞧見鬼影幢幢,但隻有在此處,她才感到清淨和放松。
她認定是這符箓的作用,鬼魂确實被擋在了院外。
而這位盛夫人,原主的親生母親,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女兒身上的秘密。
既然知道,就該體諒女兒的痛苦。
即使不體諒,也不該如此輕蔑的對待這玄妙觀長老根據四時方位布下陣法、貼好的符箓,這可是唯一能保護女兒,不讓她面對另一個可怖世界的救命稻草啊。
難道她不知道,她女兒這十年來,日子過得有多麼蒼涼,多麼謹小慎微,多麼渴望親生母親來看她一看。
今日是她第一次走進這個院子。
第一次來,就一腳把她的希望全部踩在腳底,如此高高在上的踐踏她心中卑微的夢想。
不得不說,江希月怒了。
她心中不虞,面上卻絲毫未顯,她大剌剌走到花廳的另一側,選了個雕花檀木椅随意坐下,拿起茶幾上的茶水就喝,一副再也不願搭理上首二人的樣子。
李嬷嬷十分驚詫,這二小姐昨日在衆人面前還是十分規矩有禮的,怎麼現在私下見了夫人,竟然連拜禮也自顧自省去了。
“你看到了吧,”盛錦華冷笑着對李嬷嬷說,“她昨日那些安分守禮都是裝的,你還替她說話,我說什麼了,她就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李嬷嬷臉色十分難看,一時也不敢接話。
“我勸母親最好少說廢話,”江希月低着頭觀察指甲,她那十個指甲白嫩透明,修得圓潤可愛。“我今日很累,想早些休息了。”
“你......”盛錦華一時氣悶,話全被堵在胸口,竟不知要從何說起,李嬷嬷趕緊給她揉搓後背,過了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她重新瞪住江希月,怒目而視。
“聽說你今日,用計謀構陷姨娘,害得她進了大牢!”這幾個字是從她牙縫裡一個一個用力擠出來的,用盡了她此生最大的鄙夷與憤恨。
即使說完了,她的太陽穴也依舊在突突亂跳。
她今日身子又不舒服,法會開到一半就撐不住了,得到老夫人允許後她就先下山了,先于其他人回到府中。
原本和雅如說好了,她一回府就會過來望春園與她一同商量正月裡裁剪春裝的安排,誰知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她剛想去門口迎一迎,江宜妍就撲進來哭訴,說是雅如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她大驚失色,細問之下才知道,竟然是她這個“好”女兒幹的!
她自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為何這妖孽此生就是不肯放過她,還要将她身邊在意的人一個個都奪走。
“真是笑話,不知母親從哪兒聽來的這個說辭,”江希月已經喝完了一盞茶,百無聊賴中又拿起了邊上的橘子慢慢剝開,依舊看也不看盛錦華。
“我猜是我那庶妹告的狀吧,也就是她了,如此颠倒黑白,偏你還那麼信她。”
“你敢說不是你?”盛錦華語調上揚,“好,那你告訴我,姨娘好好的,為何被關進了大牢?”
江希月略略擡眸,唇角一抹自嘲的笑,“即使我說出了緣故,你會信我嗎。”
盛錦華聽了,眼底的冷笑更甚,嗤笑道:“說不出來了吧,”她自認剛剛已然給足了體面。
既然這妖孽還不肯承認,那就别怪自己冷酷無情,她拿手指着江希月,怒不可抑道:
“你,給我滾去衙門裡,把你姨娘換回來!”
竹影和喜寶同時上前護住了江希月,竹影的面色十分難看,喜寶已是淚流滿面。
江希月輕輕将身前的二人推開,自己站起身一步步向盛錦華的方向走去,她的眼底一片冰冷,眸光中寒意刺骨。
她亦步亦趨地走着,周身的氣勢駭人。
剛剛聽盛夫人提起了大牢,她如同心中長了刺,此生她絕不會再讓任何人随意誣陷,也不可能再次走上絕路。
讓她用自己去換姨娘的自由,簡直做夢。
“我勸你醒醒吧,”江希月語氣嘲諷,“你那個妹妹啊,她不是個好東西!”
盛錦華見她目不斜視地走來,心口蓦然一緊,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胸口也突突亂跳。
又見她的目光穿過稀薄的空氣,定定落在了自己肩上,那眼神十分滲人。
盛錦華周身的憤怒早已化成了驚恐,她下意識去身邊尋李嬷嬷,李嬷嬷立即擋在她身前,替她遮住了江希月的目光,又反手握住她的雙手,緊緊捏了捏,意思是叫她撐住。
但她還是聽見了那句話。
那句纏繞了她前半生,讓她的日子過得如夢魇一般的話。
“母親,您知不知道,您的肩上趴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