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乾元十六年,正月十一。
聽說昨晚太尉府裡進了賊,此事還驚動了大理寺,太尉府裡的火把亮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抓到賊人。
大清早的,永興大街人頭攢動,早市裡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一碗碗端出的豆花、馄饨、陽春面,勾勒盡了京都城十足的煙火氣。
竹影咽下最後一隻蝦餃,接過老闆娘遞來的油紙包。
她也不算過分吧,隻是買早點的時候順便多吃了一籠,權當是跑腿費了。
這樣想了想,心裡已毫無内疚,周圍的人還在繪聲繪色地描述昨晚的事,有人壓低了聲音: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賊,太尉大人近日新納了一位小妾,據說是夫人吃了醋,在府裡撒潑打滾呢......這才驚動了大理寺。”
衆人一陣哄笑,接着又有人起了話頭。
“聽說了嗎,紅拂院的戲班子好久沒開演了!”
“是百花巷最紅的那個戲班子嗎?我聽說今年的春神也是那家獻上去的。”
“可不是嗎!大正月的休息到現在也不開班,不知道在搞些什麼鬼。”
“或許在搗騰什麼大戲吧,再等等看,說不定有驚喜。”
竹影擦了擦嘴,扔了半吊子錢在桌上,老闆娘趕忙來收桌子,後面還有不少客人排着。
轉過幾個胡同口,将軍府就到了,她不走正門遇牆就翻,沒半盞茶的功夫已經看到了逍遙居。
剛走到門外,她立刻察覺到危險,身形一閃,無聲無息地飛上院牆,從高處望去,院裡果然有情況。
幾個氣勢洶洶的家丁把江希月和喜寶二人圍在中間,一位年輕少爺正漲紅着臉怒氣沖沖地對着她們,他赤紅着眼,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江希月。
“你究竟是誰?”江希月穩住心神,繼續拖延時間,算起來竹影也快回來了。
“你就是那個妖孽麼!”他咬牙切齒,“我姨娘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她。”
原來是盛雅如的兒子,江宜妍的弟弟,将軍府大房唯一的庶子江明遠,算了算年紀,今年大約十四歲,和阿弟差不多大,個子倒長得挺高。
江希月理了理思緒。
“你就是江明遠吧,怎麼如此不懂規矩,好歹進了我的院子,見了我也合該喊聲嫡姐,再乖乖給我行個大禮......”
“你住嘴!”江明遠大喝一聲,他臉上青筋暴起,脖子漲得通紅,雙拳捏得死死的,他還守着幾分禮義廉恥,此時已在極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今日一早他興沖沖從學裡歸來,本想給姨娘一個驚喜,結果卻被告知姨娘昨日裡被人構陷下了大牢。
他驚怒交加的同時又被告知,害她娘親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個被幽禁多年足不出戶的嫡姐,将軍府傳聞中的妖孽。
他立刻帶了人過來算賬,哪知這個江希月根本油鹽不進,句句話激得他暴跳如雷,下人們隻敢圍不敢上,他堂堂将軍府少爺,竟拿這妖孽沒有一絲辦法。
“你怎麼不說話了!”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虛了是嗎。”
“不是你讓我閉嘴的嗎?”
“你!”江明遠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到底為何要害我姨娘!”
江希月雙手一攤,無奈道:“你怨我害人,可你是否真正了解過真相,究竟是我害了你姨娘,還是你姨娘想害我,卻自食惡果。”
“不可能!”江明遠脖頸一梗,“我姨娘好好的為何要來害你,她的脾性最是溫良......
你!你笑什麼!”
江希月收住冷笑,“我勸你最好先了解細節,再來下判斷。”她餘光掃過江明遠的書袋,“你還在族學裡吧,聖人曰:凫胫雖短,續之則憂;鶴胫雖長,斷之則悲(注釋1)。
凡事不可随意颠倒是非,妄加評論,這些道理我想你該懂的吧。”
“你少在這兒妖言惑衆,若是我姨娘真來害你反被你算計,那我今日也無話可說。”
“很好,”江希月眼眸明亮,“你可敢随我去祖母那兒分辨清楚,昨日出事時家中長輩都在,你去聽聽他們都怎麼說。”
江明遠見她一臉坦然,心中竟有生出了幾分遲疑,他猶豫了半晌沒有答話。
“怎麼,你怕了?”
“誰怕你!”他的鬥志瞬間被激起,生平最恨人挑釁。
“那就走吧。”江希月冷冰冰道,她正要出門去探望祖母,就迎面遇上這個愣頭青,原以為會和江宜妍一樣難纏,可他看似蠻橫無禮,卻并非以多欺少、恃強淩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