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秋宮東鄰蓬萊島,南近太液池,從方位上來說,占盡了優勢。
皇後娘娘當年為貴妃時也曾住過這裡,還在儀秋宮的前殿跪聽了冊封為後的聖旨。
都說這個宮殿養人,宜妃被分到儀秋宮時,還有一堆人嫉妒,她自己也暗自欣喜,以為沾到了貴氣。
可現在卻不這麼想了。
她與張昭儀拉着手,局促地站在偏殿院子門口,緊張地盯着院裡那個正在到處東張西望的女宮正。
宜妃心裡七上八下,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難盡。
不知該不該信任這個新來的女官。
督查司什麼時候,也管起抓鬼之事了。
江希月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圈,經過她們身邊時腳下帶起一陣風,“就是此處鬧鬼嗎?”
兩人又是一哆嗦,張昭儀抖着腿,“宜妃娘娘,我想先回去了......”
宜妃扶着她,嘴角也抽搐,但好歹她的位份高些,大場面也見過不少,她強自鎮定地拍了拍昭儀的手,“你再陪陪本宮......”
接着轉向江希月,“快半個月了,每日太陽下山後,這屋子裡面就會傳出哭聲......
那,那東西一邊哭還一邊喊人名字,喊的全是儀秋宮裡的人......好像,好像認識我們。”
宜妃越說越怕,“到了昨天,竟是白日裡也哭上了。
而且,那些被叫過名字的宮女,都得了怪病。”
沒被叫到的也整日提心吊膽,擔心很快就會輪到自己。
一時間這儀秋宮裡人心惶惶,個個有如驚弓之鳥,度日如年。
“江宮正,你可有什麼好法子?”宜妃露出求助的眼神。
江希月正欲作答,一片烏雲飛來,恰好将日頭遮住,院子裡倏地幽暗下來,涼風滌蕩而過,深色的樹影婆娑,枝葉簌簌作響。
檐上的黑鳥突兀地怪叫了幾聲,四周空氣冷而薄,氣氛變得陰森起來。
宜妃強忍着體面沒有撒開雙腿瘋跑出去,隻是把下唇咬得白裡發青,張昭儀幾乎跌倒在地。
江希月凝神細想,這院子很幹淨,看來那隻鬼藏在了偏殿裡,她得進去看看。
想到此處便從胸前的側袋裡掏出一張符箓,這是臨出門前喜寶塞給她的,怕她在外頭行走又遇見髒東西。
或許因為身上帶着這個,才看不到鬼怪現身。
她走到宜妃身邊,将符箓遞給她,扯唇淺笑:“娘娘,請您替我收好此物,等下我再來取。”
言罷,她毅然轉身向内殿走去。
宜妃娘娘見她膽色驚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她身影快消失不見了才猶豫着高喊了一聲:“那我在院子外面等你啊!”
“你可千萬要當心......”
江希月向後擺了擺手,沒有回身,用力去推那扇緊閉的大門。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這扇木門有些年頭了,粗糙的木渣滓不斷往下掉,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撲面而來。
屋裡漆黑一片,這偏殿的位置不好,原本就在儀秋宮最北面,又坐西朝東的,院子裡那幾棵古樹幾乎将全部日頭遮住,一旦過了辰時,陽光就再也照不進來。
地上倒着一盞滅了的油燈,自從發現鬧鬼,這裡應該就再也沒人來住了。
她在窗邊找到半截蠟燭,用火折子點燃後,勉強能見到内殿裡的布置。
這裡一看就是宮女住的地方,陳設很簡單,唯一貴重的是一面彩漆屏風,隻是邊角的色澤幾乎磨盡了,大概是主子用過的,賞給了她們。
廂房左右各有一個卧室,裡頭是一溜兒的大通鋪,橫過來能睡五到六人。
刺鼻的黴味兒越來越濃,混着潮氣滲入骨髓。
她舉着蠟燭從一個屋子穿到另一個屋子,并沒有發現異樣之處。
走到最北的位置,透過緊閉的棱窗向外看,發現後頭還有一個院子,院中雜物堆積,連個落腳處都沒有,她收回目光,繼續住四周打量,連檐角與房梁都沒有放過。
還是沒有半個鬼影。
她心裡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
索性下次再來,下次準備得再充分些,她收起腳步,慢慢往來處折返,開始思索要如何與宜妃交代。
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她繞過屏風去看,内殿的大門被人關上了,她記得進來時,特地将門虛掩着。
她心裡蓦地涼了半截,誰會這樣做,難道是有人在故意捉弄她。
她着急地用力去推,隻聽得‘啪嗒’一聲,門栓直接落入鎖扣。
這下子前門被徹底鎖死了。
任憑她再大的力氣,也推不出去。
她被孤立無援地關在了這個陌生陰暗,潮濕發黴,傳說中正在鬧鬼的偏殿裡。
冷風灌入門縫,橫沖直撞向北邊而去,嗚嗚呼聲像有人在哭。
又像在嘲笑,笑她不自量力。
她額頭滲出冷汗,後悔不該如此着急,沒了解清楚就自告奮勇過來抓鬼。
現在反倒被困住了。
想是這樣想,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
因為宜妃,是她要接近的人。
那日在大昭寺偶遇丞相夫人後,她就讓竹影去暗自打探消息,竹影每日買完早點,就會去蔺府門口蹲守一陣,與那些出府的下人們套套近乎。
還真打聽出一些消息。
據說丞相夫人來自太原阮家,年少時與蔺公子一見傾心,從此遠嫁京都,過上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她沒有閨中密友,也不愛那些個宴飲詩會,身邊能接近她的人不多。
但在她沒瘋之前,聽說和自己的胞妹關系甚好,她胞妹十三歲那年曾被阮家送來京都參加選秀,當時就住在蔺相府中。
那年據說是年紀太小,沒有被皇上留牌子,兩年後阮家又将她送來,太後娘娘做主冊了良悌,從此伴君左右,現已榮升四妃之一。
也就是現在的宜妃。
江希月在鳳儀宮外猶豫多時,前日沈小櫻已讓她見識到厲害,她深知自己能力不夠,一身的傷還未痊愈。
可這次的機會實在難得,若能成功,就能讓宜妃欠她一個人情,将來更有了名正言順接近丞相夫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