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你怎可如此行為乖張,先皇後仁慈寬厚,最是注重規矩,她生前那麼疼你,她現在死了,你怎能忍心令她蒙羞!”
這位是忠勇侯夫人,本家姓李,也是先皇後生前摯友,也算是自小看着郡主長大,她平日端方持重,最是看不得女子逾越規矩。
今日她受邀前來,見了郡主的做派已是不喜,正想着稍後無人之時過來規勸幾句,現下又見她不但擅闖男賓席,還目中無人,言辭放浪,便實在忍不住了。
她還想多罵幾句,女賓那邊又跑出兩位夫人,一人一邊,将她拉了回去。
“哎呀,李夫人,您這是吃了幾杯酒啊,怎麼開始胡言亂語了?”
“瞧瞧,您家的車架來了,讓我們扶您回去吧。”
兩位夫人拉拉扯扯,扶着她一路拐出了前院,才過了大門,那李夫人突然又掙脫了去,回頭斥道:
“王雪瑤,别以為你娘死了,就沒人能管得住你了,你再這樣傷風敗德,你們王家人的臉面都要被你丢盡了,你為太子爺好好想想吧......”
兩個攙着她的夫人聽得雙腿直打顫兒,抖着手去捂她的嘴,連拖帶拽把她拉了出去。
衆人的臉色均是青白交加,隻恨剛才沒能多喝幾杯,此時醉倒了也罷,倒不如先頭那個喊着犯上作亂的,早早被拖出去,也是省事。
安國隻愣了半晌便笑起來,她笑得前仆後仰,素手扶着纖腰,又輕拍心口,鬓發裡插着的一支金銀纏枝蓮步搖晃個不停,幾乎要纏在一起。
剛才的發生的事在她看來,從頭到尾全部滑稽萬分,她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胸脯抖得厲害。
疾風始終靜靜站着,一言不發,安國終于收了笑,轉身又回到他面前,凝着他:“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
她伸出塗滿蔻丹的長甲,冰冷的甲尖劃過他的脖頸,順着下颌線慢慢上移,在他下巴邊上來回打轉,疾風緊抿下唇,被她撫過的皮肉下方隐隐現出一道道細細的紅痕,血珠滲了出來。
“九溟哥哥就是會養人,連身邊的侍衛都如此俊俏,啧啧......”
她湊近疾風耳邊,低低調笑,“要不要來我府裡,我府裡可好玩了......”
他們兩人身後正巧坐着一人,正是三品大員太常卿劉大人,他今日本不想來,是夫人勸他來的。
前幾日永夜巷塌了,皇上卻遲遲沒對王家發落,這說明太子在皇上心裡的地位非比尋常,夫人勸他要分得出輕重。
給郡主面子就是給王家面子,想來大部分人也是這樣想的,私底下不管趙氏與王氏如何鬥法,明面上他們可不能站錯隊伍。
但這安國郡主的行事是叫人越發看不懂了,明晃晃在此調戲世子的護衛,這簡直傷風敗俗,令皇室蒙羞。
難道說,坊間那些關于郡主的離奇傳聞,都是真的?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咳嗽了幾聲,剛想岔開話題,前院裡突然湧進來不少金吾衛,他們簇擁着一位紫衣金冠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男子劍眉星目,清隽斐然,周身貴氣壓人,正是督查使大人顧九溟。
劉大人松了口氣,重又坐了回去,這世上,也隻有恭親王世子能制得住安國郡主了。
顧九溟目光森冷異常,猶如寒冰刺骨。
“疾風。”
“在。”
“誰讓你在這浪費時間的,速去後院與他們一同搜查。”
“是。”疾風瞪了眼安國郡主,大步離開了前院。
安國郡主精緻的臉蛋上驚喜交加,她張開雙臂向顧九溟飛奔過來,顧九溟抽出身邊金吾衛的佩劍橫在身前,安國隻得停下來,滿臉委屈道:
“九溟哥哥,你這樣吓我作甚,人家好好辦個宴席,你突然帶人來搜府,我都沒說什麼。”
她扭了扭腰肢,“九溟哥哥,不要這麼兇好不好嘛,人家隻是怕你找不到我的閨房,想親自領你進去嘛。”她媚眼如絲,紅唇泛着水光,尋常人見了怕是要動了心。
顧九溟眸底閃過一絲暗光。
他微眯起眼,唇角帶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此話當真?”
安國綻放出璀璨的笑容,“當然。”
“既如此,那就走吧。前頭帶路。”他冷冷道。
*
地底的洞穴越走越深,寒氣刺骨,通道裡逼仄狹窄,陰暗潮濕,滿地濕滑,兩旁的岩壁上不知沾了什麼東西,黏膩無比,江希月剛剛不小心用手輕扶了一下,指尖傳來的軟滑觸感令她十分不适。
越往裡走,越發現這通道似乎長得沒有盡頭,遠處好像有水源,能依稀聽到水滴從頂部滴落在地上的聲音,越走聲音越響亮。
空氣裡漂浮着一股難聞的惡臭味,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好像有東西被儲存得太久,主人早已忘卻,發現時早已腐爛得不成樣子。
洞内空氣稀薄,兩人有意識地節省呼吸,慢慢挪動步子,鼻尖開始聞到淡淡的腥味,江希月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默默捂緊了懷裡藏着的符箓。
等下若是遇見了人,希望這王公子能有幾分本事能護住她。
若是遇見了鬼,她也最多隻能自保,到時候就這位王公子隻能自求多福了。
誰讓他非要下來的。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猶豫着,前行着,胡思亂想着,通道開始越走越寬了,耳邊的水聲最大的時候,他們走到了地下洞穴的最深處。
這是一處天然的石窟,四壁上有人工開鑿的痕迹,幾個洞穴被挖了出來,每個洞穴外都裝了鐵質圍欄,粗重的鎖鍊纏在一起,俨然是一個地下私牢。
他們二人站在洞穴中央,視線所及的範圍内,屍橫遍野。
幾十具白花花的屍體,橫七豎八歪在冰冷的地面上,石壁上的泉水滲下來,滴滴答答落在他們身上,再混着他們腐爛的血水流入地下,彙在一處,泡得他們的屍身愈發浮腫。
這些人怕是這幾天才死的,屍體還沒有完全腐爛,屍蟲也沒生出來,隻是死狀恐怖,面部表情猙獰痛苦,想來死前是受了一番折磨。
“原來,這就是安國的秘密啊。”王公子停住腳步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