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夫人就派丫鬟守在江希月院前，像是怕她反悔一般。

她收拾停當就帶着竹影上了馬車，喜寶依依不舍也想跟去，江希月隻得拉開車簾又安慰了她幾句。

自打昨夜喜寶知道她要回外祖家起，就一直吵着也要跟去，甚至擔心得一夜都沒有睡好，江希月隻得再三承諾自己定然會全須全尾地回來，她這才不情不願放開了緊緊拉着車轅的手。

車輪滾動起來，江希月望着喜寶憂心忡忡越變越小的身影，心下也有些不忍。

本來回去自己外祖家，多帶一個丫鬟也沒什麼，可她牽挂着顧九溟的傷勢，想在從盛家回來的路上甩開竹影，再次偷溜去督查司看看他。

在竹影眼皮子底下開溜本就不易，若是再多個喜寶就更難了，但她又不能抛下竹影隻帶喜寶去，畢竟記憶中的外祖家有如豺狼虎穴，不得不防。

因此她鐵了心，任憑喜寶昨夜如何哀求，又将一雙眼睛哭得紅如蜜桃，她也沒有松口。

就這樣一路晃蕩，一路心事，馬車兜兜轉轉來到了盛府。

盛家是百年世家，又出過三朝元老，府邸修得大氣磅礴，氣派寬敞的府門外，獅石獸首巍峨聳立，進門後，三步一回廊，五步一樓閣，處處林木蔥郁，走在其中直感清風陣陣，花香隐隐。

她們一行人從前院走到後院，足足花了半刻鐘時間，直走到腳都略感酸脹，丫鬟才說：“到了。”

衆人擡眼一看，這處亭台落于水邊，視野開闊，遠處有湖景，近處有綠柳，坐在水榭中觀望，四周景色倒映水中，猶如入畫一般，想必這便是盛家老夫人平日裡用于會客的水榭了。

盛錦華被周嬷嬷扶着先走進去，江希月跟在後頭，竹影佩戴着兵器，照例隻得在門外守候，周嬷嬷也留在外頭不肯進去了。

等了約有一炷香時間，門簾忽然掀開，香風陣陣襲來，幾個丫鬟攙着一位滿頭銀發，雍容華貴的老夫人走進來。

盛錦華忙站起了身，江希月也跟着站起來，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位盛家家主夫人，她滿頭珠翠，華服香鬓，氣場十足。

等她慢慢走至上首，才剛坐下，盛錦華就急急領了江希月上前叩拜。

“女兒見過母親。”盛錦華恭敬道。

“希月見過外祖母。”江希月不情不願道。

盛老夫人賜了座，江希月擡頭，正好看見外祖母那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盯着自己。

這位老夫人年齡約滿一甲子，眉間有道深深的豎紋，她長着一副極其嚴厲的相貌，即使表情放松，看起來也像随時都在審視，似要挑出你身上的毛病。

同樣的年齡，将軍府的老夫人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她面目慈祥，和藹可親，更易使人親近。

“你長大了，變漂亮了。”盛老夫人先開口道。

“謝謝祖母誇獎。”江希月硬着頭皮答話。

“我這不是在誇獎你，女子的容貌最是不值一提，對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德行、規矩、心性。”

盛老夫人哼了一聲：“我看你眼神倔強，似乎很不服氣，小小年紀，你心裡哪兒來那麼多仇恨？”

江希月被她說得莫名其妙，這老夫人也是古怪，面對這麼久沒見的親外孫女，無緣無故上來先是一通埋怨，這是何道理，她胸中煩悶，委屈憤恨淤積其中，很想立即反駁幾句。

盛錦華早防着她開口，急急搶道：“母親，她大病初愈，您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盛老夫人卻不買賬，依舊對着江希月不依不饒：“我不喜歡你的眼睛，往後你要學會收斂你的眼神，不許明目張膽看人，這個習慣對女子而言，是大忌。”

“還有，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了，你是盛家的孩子，不該亂說話的時候不能亂說話，要時刻學會閉嘴。”

江希月忽然沒了脾氣，她今日也不是過來耍嘴皮子的，盛家這對母女，簡直一個莫子裡刻出來的，開口閉口全是訓斥。

既然那麼不喜歡她，甚至是讨厭她，為何還要巴巴的請她過來，難道就是為了當衆羞辱她幾句，這很好玩兒嗎？

她不再說話，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碗蓋，這套瓷器價值不菲，若是不小心砸碎了，她們會是什麼反應......

“你們還有事嗎？”盛老夫人目光炯炯。

“無事，我們今日隻是過來看看您，順便提前恭賀您的壽辰，我這次把禮單帶來了，您過目後若有不喜歡的，我就删了去，再換新的來。”

“嗯。那就呈上來吧。”老夫人淡淡道。

江希月這才确定，今日的确不是盛老夫人生辰的正日子，剛才進府時她就起了疑心，這府裡根本沒有任何正在準備壽宴的迹象。

所以她才更覺得奇怪，為何夫人要把她騙過來，難道隻是為了讓這便宜外祖母将自己好一頓奚落。

她們母女二人的喜好還真是奇特。

“你還杵在這兒幹嘛？”盛老夫人又發話了，語氣比剛才還要不客氣，她目光裡帶着三分責備，越看江希月越不順眼。

盛錦華忙對她使眼色，暗示她先離開，在外等着一起回府。

江希月恨不得早點走，她根本不在乎這對母女的态度，很快就站起身離了正廳。

等她走了，盛老夫人這才長舒了口氣：“就是她？當初那個妖孽已經長這麼大了！”

盛錦華低下頭：“母親快别說了，我心裡都難受死了。”

“難受？”盛老夫人冷哼道：“那時我對你說，長痛不如短痛，是你自己不忍心非要把他們生下來，現在你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