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除夕與平時并沒有什麼太多的不同，不過是四口之家吃頓豐盛的年夜飯。時間倒退十年前，每到除夕這天，顧家四個人會去奶奶家吃個團圓飯，随着老人的去世，逢年過節的聚會就隻限于小家庭了。離别總是在無聲無息中，以前不想見的人，慢慢地也就真的見不到了。

要真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索娜和盧聲的缺席，他們在四時八節會乖乖的回歸自己的家，絕不會來相擾。

最快樂的要數顧清英，終于可以不必假裝去上班，名正言順、大大方方呆在家裡。她賴床的時候，顧鴻筝已經在家裡的廚房裡忙個不停。媽媽問她是不是要在這樣隆重的節日裡繼續做面，顧鴻筝不住地點頭。媽媽說：“咱這裡可不興過年吃面的習俗。”爸爸露面打圓場：“把餃子和面條放在一起，這叫錢串子，寓意新的一年财源滾滾，荷包滿滿。”顧鴻筝接上：“新的一年面面俱到。”

媽媽不接父女倆的茬兒，轉過身去看爸爸已經準備好的各種菜蔬。平日裡一向都是媽媽做飯，但在大節裡，廚房陣地由爸爸做主，媽媽連下手都不必做。爸爸喜歡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做上一桌豐富的菜肴，他說好的食材做起來才夠味兒。這樣的話，媽媽聽了三十多年，早就不想聽了，隻當聽不見。女兒們給爸爸面子。

顧鴻筝說：“看來我對這飲食的一點天分，還是遺傳了我爸。”媽媽淩厲的眼神瞥過來，盯了一會兒，又将臉側過去。

并沒有誰真的生氣，尤其是在過年的日子裡。

姐妹倆好像商量好了一樣，上午是姐姐缺席，下午是妹妹缺席。顧清英在出租屋裡賴床賴到日上三竿，才戀戀不舍地起了床，一番洗漱後随口吃了點零食。她要将肚子空出來，留待晚上派用場。

手機裡彈出一條本地新聞，顧清英被标題吸引住了，是關于新的一年最低工資與社保基數的文章。她将沾了餅幹屑的手指頭往身上抹了抹，立即打開來看。這一看不打緊，心情立馬就不好了，她由此想到了“不翼而飛”的失業金，越想越煩躁，将手機重重地摔到寫字台上，須臾之間又後悔，忙拿起來細細檢查，屏幕完好無損，這才放了心。但是關于失業金的事，顧清英真的要被氣死了。

而且就在昨天，顧清英又因為年貨的事窩了火。

索娜陪佟媽媽回家的時候，順腳又到顧家坐了坐。不一會兒，佟媽媽敲門敲地震天響，原來是要将自己單位之前發的年貨分與索娜一些，以表謝意。佟沁跟在媽媽身後，也邀着索娜去家裡挑。這一下，激起了顧媽媽的感慨：“唉，今年咱家可是冷清了不少。”

顧鴻筝不失時機：“誰說的？媽，我雖然離職了，但是福利待遇還是有的，十二年的辛勞，沒有白費。”她說公司老闆親自給她打電話要她回去領年貨，有一箱魚、一箱油、一箱水果、一箱海參、一箱果汁、一箱啤酒，還有一個裝着六百塊錢的紅包。“他連清單都給我發過來了，讓我如數親自點貨。”

媽媽阻止道：“不去啊！你都離職了，再回去拿東西幹嘛？讓人家瞧不起！我們還沒到吃不上飯的時候，不需要低三下四的伸手要。”

顧清英笑說媽媽虛僞。

媽媽正色道：“我那感慨是基于你們正常工作之後所得到的收獲，并不是讓你們去比較。如果小鴻現在沒離職，公司裡沒什麼表示，不僅我不高興，小鴻也不高興，這公司确實也不地道。現在小鴻不在公司了，還要那些東西，就不是一個道理了。小鴻你不能去拿，拿到手裡，你就得看人家的臉色。”

顧鴻筝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我不拿的話，也不代表我以後就沒有機會看人家的臉色了。地球是個圓，早晚會相逢，誰知道對方在以後的某個時間點會不會擺我一道呢？我不去拿，人家會說我清高；我去拿，又會說我貪财。無論拿不拿，都要遭人罵，反正我不在那裡了，即使罵我，我也聽不到，何必虧了那些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