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筝疑惑地看着不經意間皺起眉頭的佟沁,無奈地笑了笑:“是有人說了什麼無聊的話了嗎?還是看到了什麼觸動心弦的文章了?别人的話聽聽就算了,有些經驗隻能當故事聽,不能拿來做指路明燈。每個人的經曆不一樣,眼界與思維也不一樣,不要被别人的言語和文字束縛自己。别人的話完全可以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每個人的人生之路各不相同,誰都沒有資格來指導自己。”她拍了拍佟沁的肩頭,“包括我剛才的這段話,聽聽就好了。自己拿主意。祝你好運!”
佟沁看着顧鴻筝開門進門,自己将斜挎包調整了位置,噔噔噔下了樓。
讀書這件事,佟沁是很喜歡為之做一生的。在她的人生規劃中,嘴中的目标是要走到博士後的位置。之後再出國留學一兩年,讀另一個學科的碩士。這些想法說出來,媽媽隻有一個動作,那就是豎一個漂亮的大拇指。凡是女兒想做的,盡管去做。
媽媽有份好工作,她今年就要退休了,退休金的數目養得了閑人。佟沁要想一路讀下去,完全供得起她的吃穿用度。但是,現實會容許她一直呆在象牙塔裡嗎?
媽媽最近受了一份氣,上了火,嗓子啞啞的,中藥西藥搭配着來,閑來還得含顆喉糖。本就不是什麼要緊事,隻是辦公室閑聊天的時候,話不投機,差點發生口角,攪動了情緒。
關系要好的同事問她女兒是不是快研究生畢業了,媽媽是個爽朗的人:“是啊,今年就畢業了。”“是找工作還是繼續讀書啊?”
媽媽思考了一下,道:“我是想讓我家女兒繼續讀書,校園生活再難,也難不過社會。我是這麼認為的,在校園裡,她隻要思考兩件事,學習與師生關系。踏入社會就不一樣了,隐形關系多了不知多少條。她要一條一條去過關,很累的。”
這時候,有人插言:“如果你女兒繼續讀書,那就是博士了,女博士可不好找對象。誰敢要啊!”她問着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你們願意要一個高學曆的老女人嗎?”小夥子們隻是抿嘴笑,沒有給出任何答案。
佟媽媽說:“誰說女人一定要結婚?一定要生子?一定要在規定的時間做規定的事?我生她出來不是為了給我當養老工具的。她想出人頭地,我就是她堅強的後盾;她要是想躺平耍無賴,我就認命養着她。她來到這個世界,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她能夠做我的女兒,是我上輩子積了德。她這輩子已經有了女兒的身份,不必再糾結做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她隻要做我的女兒和她自己就行了,其它的事,‘于我若浮雲’。”
“都像你這樣想,那不就完了?女人沒有成功的标準隻有一條,把自己嫁出去,什麼自立自強、有所作為,那都是男人的事兒。女人,不考慮嫁人,隻想着升學深造,那就是糊塗,是大錯特錯,是戰略性錯誤,是一輩子要完蛋的先兆。”
佟媽媽說:“完不了,誰也完不了。這個地球也不是最初的地球了,地球上的生物也不是最初的生物了。它發生過那麼多次生物大滅絕,毀滅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靈。可是呢,地球依然正常運轉。回到我的家庭來講,我與女兒作出的每一個決定,隻會關乎我家的命運走向,不會對你家造成任何影響。”
不知道是不是佟媽媽的話說得不中聽,還是對方嫉妒她有一個學業上争氣的女兒,非得鉚足了勁兒與她唇槍舌劍:“你要知道女博士以後在婚戀市場上是很吃虧的,你要讓你的女兒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這就是自私!你損人不利己,是會遭報應的!”
佟媽媽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喲,這閑聊天還扯出報應來了!聽你這意思,我要是得了報應,你還挺羨慕的,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的女兒不必在意那些一樣的目光,她是獨立的人格,用不着去伺候不争氣的男人。”
那同事不知道哪根弦受了刺激,突然間歇斯底裡起來:“我就要看看你遭的報應有多大!我就要看你女兒沒學上、沒工作、沒人要!”
佟媽媽心裡也氣,但她表面上雲淡風輕:“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呀,别氣出個好歹。少了你這個觀衆,我家這大戲還真沒人看呢。”
要好的同事勸佟媽媽:“别跟她置氣,她的一雙兒女呀,一個被退學,一個自動休學,都是十八歲的年紀,本應該今年參加高考。她想請假回家陪孩子,又怕這工作沒了。心緒不順。”
佟媽媽的臉氣得通紅,但聲音卻是軟綿綿的:“哎呀,這麼個事兒呀。她氣性也是大。再說了,咱倆閑聊天兒,她插什麼言呀!我還真不知道,有人關注我家呢,我是不是得感覺到榮幸啊?”
那同事當天下午就回家休養去了,單位招了個臨時工。
佟媽媽所在的單位是改制後的事業單位,以前——不,就說五年前,那時候正規全日制大專畢業生百分之百能進;三年前,正規全日制本科生被錄取的概率為百分之五十;兩年前,碩士生可以報名;一年前,博士生報名的時候得提交繁瑣的材料。今年,名額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