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覺睡到了午後兩點,他的晚飯通常在四點,但今天他沒有在家裡吃晚飯,而是将飯裝在了飯盒裡,直接出了門。媽媽嘀咕他這麼早就往外跑,爸爸也不出聲,走到小區門口時正好有輛出租車停了下來,他小跑兩步坐上去,按着顧鴻筝早前發過來的地址信息,直奔目的地。
兩地真的不算遠。
顧鴻筝正站在面館門口打電話,看到爸爸時,隻是簡單揮了揮手。爸爸一會兒擡頭一會兒低頭,随着工人們的動作左顧右盼。面館的裝修與布置已經有了雛形,但是爸爸的心裡也越發沒有底,他覺得女兒有些大張旗鼓了。
“爸,你看怎麼樣?”顧鴻筝并不知道爸爸今天要來,卻是也不感到意外。
“挺好的。”
“真的?真的挺好的?不會感到排面有點大吧?我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麼,現在竟覺得太鋪張了,心裡有些沒底了。”顧鴻筝說話的時候,總是注意着爸爸的面部表情,想從中找尋到一點意見,她說到最後笑起來,帶着一絲自嘲。
“我覺得挺好。”爸爸把“挺好”兩個字連說了五六遍,聲音竟是一遍比一遍小。
父女倆陷入了沉默,而且是長時間的沉默,像兩隻小雀一樣,呆立在原地,仰着腦袋看天看樓看不知何處的風景。要不是阮弦領着兒子過來,父女倆還不知要将這沉默延長多少時間。
“叔叔?顧姐?”
父女倆似是還沒有回過神來,機械般地看向阮弦,眼神空洞,有些駭人。
“怎麼了?”阮弦吓了一跳,小心地問,“有什麼事嗎?”
阮弦的兒子尖着嗓子喊了一聲:“爺爺好!阿姨好!”語速快到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顧爸爸咧着嘴笑道:“你好啊,小朋友。”如同提線木偶,微微低頭,眼神落在小朋友的臉上。
阮弦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顧姐?顧姐?”她大力晃着顧鴻筝的胳膊,才使得顧鴻筝回過神來:“啊,你來了?你們來了?”
“怎麼了?裝修有什麼問題嗎?”
顧鴻筝喃喃道:“沒有啊。”她看了阮弦,又看了爸爸,最後看到阮弦的兒子,“哦,你放學了?”
顧爸爸也說:“你去接孩子呀?”
阮弦笑道:“嗯,我兒子就在那邊小學。”她覺得這父女倆真是奇怪。“顧姐,真沒什麼事?需不需要我留下幫忙?”
“不用。真沒事。我爸過來看看,一時看愣了神。你快領着孩子回家吧,有事的話,我就給你打電話了。”
顧鴻筝将阮弦推走了,母子倆一步三回頭,彼此相視着,慢慢走遠了。她的租屋離這裡也不遠,步行竟比坐車方便。
這邊的父女倆也終于回了神,工人們準備打道回府,陸續離開。這時,爸爸說他想進去看看,顧鴻筝忙取出幹淨的口罩遞給爸爸,說:“爸,戴上吧,裡面粉塵多,别嗆着。”說着,她自己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已經使用過的口罩,套在臉上。
爸爸結果口罩,看着女兒。女兒的衣服上、臉上滿是灰塵,整個的灰撲撲。以前沒覺得年齡虧待了女兒,但現在一看,臉上真是有了細紋的顯現。那個曾經的小女孩、中學生,一轉眼的工夫就成了這般。不是說她受了多大的苦難,而是感到時間侵蝕的可怕。
室内真亂!
“爸,這一進門啊,就沖着樓梯,樓上是大通間,我不準備打隔斷了,擺上餐椅餐桌就行。這邊,喏,樓梯的左邊,見方這麼大,當個前台就好——不過,我還沒想好,這裡沒窗戶,感到有些壓抑,人終日站在這裡,似乎不太好。樓梯後邊有個門,通着後邊兒,來,進來看,慢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