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也在思考,當時選這個地方,可能是個錯誤。我們應該去小吃街,與那些同行競争市場份額,而不是囿于這個以居民區為主的地方。我們當時的思路太閉塞了,認為居民區人數衆多,吃飯的人自然也多。現在想想,應該是錯了。居民區的人,家就在附近,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生活功能齊全的大型超市、蔬果新鮮價格适中的農貿市場,再加一兩個可提供紅白喜事的飯店,而不是林林總總的平價餐館。”
“我們隻考慮了人數,卻忘記了這些人數背後的意義。”
顧鴻筝揚了揚嘴角,道:“沒關系,世間的大多數都是摸着石頭過河,沒有錯誤就不會有經驗。我們吃得這點小虧,算不得什麼。放心吧,撐得下去!”她又淡淡地自言自語道,“不存在失敗的可能了,因為我們已經在失敗中。”
買東西,尤其是買食物,盡量不要在店面臨近下班的時候去買,這時候的店員心情會很煩躁。卡點,意味着打工一族不會準時下班,心情一差,做出來的時候就不會有滋有味。顧鴻筝是面館的負責人,當然希望面館能夠賺的盆滿缽滿,但她也不十分情願在臨近下班時看到有人進到面館裡來。
耐着性子将這位食客送出面館,顧鴻筝立即關燈關門,推着放在門口的自行車往家趕。她一路騎行,看到了早餐店的母女倆一邊哼着歌一邊準備着第二天的材料;身材佝偻的老人滿臉皺紋,在街邊賣老式爆米花;一對夫妻配合默契,一個賣烤雞腿,一個賣菜餅;一個推着餐車賣涼皮和酸辣粉的年輕人,還承接室内裝修的活兒,有時接了活半個月不出攤……金風送爽,夾雜着春天的氣息與夏季的熱烈,夜深時,還會有凜冽的寒意。晴雨晦明,世間百态,誰也不必可憐誰,誰也不必責難誰,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奔波,各有各的精彩。
顧鴻筝回到家,屋裡沒有一絲光亮,秦涵姿不在,她今天是中班,淩晨三點才能回來。這樣的工作時間對于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不友好。顧鴻筝很想問問秦涵姿堅持這份工作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工作不好找嗎?那位男朋友從面相看起來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卻忍心讓女朋友做這樣自耗身體的工作,真是難以理解。
顧鴻筝堅持認為,一個人過于辛苦的時候,隻要做兩件事。第一件是與領導據理力争,給予金錢上的補償或休息的權利,如果談不攏就是第二件,決絕離開。她讨厭用别人的苦痛來告誡自己要感恩生活。
如果生活需要被用來感恩才能過得下去,那這個人也太慘了!
給自己打工,無論是從心理還是生理上,肯定是好過上班的,因為那一切心甘情願付出的,但成王敗寇,不見得結局就是好的。那對神秘的夫妻在面館門口坐着,一副寒酸的模樣。
顧鴻筝将自行車放在面館門口,笑問他們有什麼事,夫妻倆對視一眼,由妻子做代表,直言不諱:“我們想租你們面館的一間房。”
夫妻倆執意不肯進面館談,一定要站在門口說,因為他們有事,聽話裡的意思,有些責怪顧鴻筝來得太晚,耽誤了他們的時間。面館一向是九點上班,九點半開門,又不是做早餐,不晚了。
全程由妻子發言,有氣無力地,就一個意思,要租顧鴻筝面館的一間房,水電費自理。丈夫全程不說話,眼睛隻關注着妻子的狀态,仿佛她是一個易碎的花瓶,風一吹就會倒,一倒就成了碎片。
顧鴻筝沒有像以往那樣果斷,表示要想與店裡的人商量一下。
那妻子很執着:“幾天?三天行嗎?”聲音非常飄忽,像是一陣風刮過。
做面師傅來了、牟葉來了、阮弦來了。阮弦在面館門口停留了片刻,又走進了面館裡。丈夫看了腕上的手表,那妻子仿佛下了命令:“三天行嗎?隻是考慮一個行或不行。行的話,我們再進一步談。”
顧鴻筝心不在焉。
一些素質不高的食客,明明不喜歡吃辣椒醬,秉持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猥瑣心理,将桌上的辣椒醬故意往空碗裡倒,在心滿意足地離開;半瓶子醋倒進了面裡,又嫌湯太酸,非要換一碗湯;臉皮厚的人續面沒完沒了,用一碗面的價格吃了三碗面,還低聲嚷着身邊的孩子快吃,那孩子都撐得喘不上氣,當媽的還拿着空碗要求續面;有人在怒吼牟葉,叫嚣着要投訴面館,隻因為上面速度慢,她需要的是一手付款一手端面……
顧鴻筝環顧了面館。耐心解釋的阮弦、遭受數落的牟葉、在廚房忙碌的做面師傅,好說話的食客,胡攪蠻纏的顧客。淩亂不堪的畫面與場景,讓她煩躁不已。自己為什麼要主動辭職跑出來,不就是不賣尊嚴、更不賣命的工作狀态嗎?既然現實不允許自己過于安逸,那就找一個能夠分擔的人!
她走出了收銀台,出了面館,立在馬路牙子上看向對面,神秘的夫妻正在向她招手,露出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