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來,”董晟笑了,“梁老師,我們得保持聯絡了。”
“義不容辭。”梁韻怡笑得眉眼彎彎,“也不枉費我拿了你堪比研究生的補習費了吧。”
………………
這個夏天過得很快,從包廂裡常常傳來的誦讀聲,竟讓平淡的日子過得有幾分溫馨起來。
這天,靜怡瞧見了吧台角落裡的一隻玻璃擺件,小小的鈴铛造型雖蒙了塵,但一下子就擊中了靜怡那顆小小的少女心。
見靜怡愛不釋手,子辰立刻去問董晟,“叔叔,這個鈴铛貴嗎,能送給靜怡嗎?”
小鈴铛不貴,是好些年前董晟随手買來做裝飾的。他本想取下來送給孩子,卻瞥見梁韻怡默默搖了搖頭,還用嘴型暗示他:别太慣着小丫頭。
董晟的手于是頓了頓,但架不住子辰的星星眼正對他猛烈‘放電’,他想了想,說了個折中的辦法。
“這樣吧,在接下來的補課中,如果能拿到十張滿分的小練習,鈴铛就當獎品送給你了。”他半蹲下來,對靜怡說。
靜怡眼前一亮,而子辰更是護短得無邊無際,“叔叔,你剛才沒規定是誰拿到十張滿分吧,也就是說,我倆一起湊到十張也可以的,對嗎!”
董晟無奈地橫了他一眼,卻也徐徐點頭。
于是倆孩子歡天喜地,這兩天的小練習如同開了挂一般地高歌猛進着。尤其是子辰,簡直成拼命三郎了,纏着梁老師愣是把明天份的習題也做完了。
“啊呀呀,習題冊都寫完了。”靜怡道。
“沒事兒,”子辰立刻道,“我們明天上課前先去買本新的!過條馬路就是雲間書店,那裡的練習冊最全了!”
于是隔天一早,雲間書店的霍老闆剛開門,就瞧見個小男孩兒風風火火地沖進店裡。霍老闆定睛一看:喲,這不是附近咖啡館家的孩子嘛,以前每每路過書店都要繞路走的(當然,繞路走的孩子可不止子辰,誰讓雲間書店的練習冊最全),今天怎麼火急火燎的?
隻見他進門直奔教輔書專區,選了一本就去交錢。
霍老闆還以為他開了竅,貼心道,“臨開學大酬賓,練習冊第二本半價。”
“不用不用不用……”子辰撥浪鼓似地搖頭,又得意洋洋道,“我隻差一張卷子就……就大功告成啦!”說罷,覺得自己的成語用得極妙,他留給霍老闆一個潇灑的背影,興沖沖地回去了。
這天,靜怡的口算出了點小差錯,但子辰穩紮穩打,幫忙赢得了第十份全對。于是董晟領着歡欣鼓舞的他倆來到吧台前,卻詫異地發現——
玻璃小鈴铛不見了。
“玻璃小鈴铛?”孫玲玲正在做咖啡,“哦就是今天早上,一個客人買咖啡,覺得好玩順手拿起來,卻不小心摔破了。”
“什麼?”子辰和靜怡面面相觑。
“客人不小心,也賠償了。玻璃渣子我都掃幹淨了。”孫玲玲指了指垃圾桶。
她話音剛落,靜怡圓滾滾的小臉兒頓時就垮了下來。她蹲在垃圾桶旁看了又看,但鈴铛已經碎得看不出模樣了。想起這幾天她與子辰的埋頭苦幹,她的委屈從鼻尖蔓延到眼眶,肩膀微顫,眼見着就要落下淚來。
子辰手足無措——可能對他而言,安慰女孩兒可比拿一百分難多了。其實董晟也是一樣,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在淘寶上找了又找,可惜硬是連個相似款都找不到。
他倆隻得口笨舌拙地圍着靜怡安慰,但靜怡的眼淚還是如瀑布一般宣洩而出。倒是梁韻怡過來了,輕輕抱住妹妹,語氣溫柔卻又堅定,
“靜怡,還記得昨天我們做的小練習裡,有個詞語叫‘遺憾’嗎?”
靜怡抽泣着點了點頭。
梁韻怡拍拍她的後背,“小黑狗找呀找,找遍山間田野,大街小巷,但還是沒找到媽媽。它覺得很遺憾。所以遺憾的意思就是:很多時候我們努力了,但得到的結局卻并不是我們最初想要的……靜怡,其實生活中會有很多遺憾。”
“……就像現在?”靜怡接過姐姐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眶。
“對。”梁韻怡道,“那,還記得小狗面對遺憾時,是怎麼做的?”
子辰搶先道,“它很遺憾,哭了。但他很快擦幹眼淚,繼續上路,最後雖然沒找到媽媽,但找到一位像媽媽一樣愛它的主人。”
“所以呢,我的好妹妹,”梁韻怡摸着妹妹的小腦袋道,“我們也要學小狗那樣堅強,可不能一味為了遺憾掉眼淚啊。”
靜怡若有所思地,終于止住了眼淚。
子辰似是松了口氣,而董晟簡直要拍手了。見妹妹情緒好轉,梁韻怡乘勝追擊,默不作聲地把話題從玻璃鈴铛轉移開去,
“哎,正好。今天還沒做造句練習呢。你倆就用‘遺憾’來造句吧。越多越好。”
董晟也道,“對,誰造句多,獎勵誰等會兒吃塊大蛋糕。”
于是靜怡的思緒很快就牽着走了,立刻與子辰陷入苦思冥想中。
子辰先有了主意,“上次吃自助餐,冰激淩桶裡有棕色的冰激淩,我還以為是巧克力味的,就花了好大的力氣挖呀挖,挖了滿滿一大份,挖得我手都疼了,結果吃一口才發現——額,居然是好難吃的咖啡味。那天直到離開我都覺得很遺憾,沒吃到想吃的口味。”
“說得不錯。”董晟贊許地看着侄子。
眼見子辰拔得頭籌,靜怡不甘示弱,她蹙眉轉圈兒地思考許久,猛然間來了靈感,興奮地墊起腳尖道,
“我想到了!”
梁韻怡鼓勵地看着妹妹。
靜怡一字一頓道,“有一次,我看見姐姐握着手機想給董叔叔發微信,在屏幕上寫了好久,但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然後姐姐的表情就有點失望。這是不是就叫‘遺憾’?”
“哎……哎?”梁韻怡一愣,随即臉頰陡然浮出一抹紅暈,脫口而出道,“我哪有!”
偏偏靜怡還是個較真的,伸出直挺挺的兩根手指道,“有,我都看見兩次啦!”
………………
倆孩子手拉手去冷櫃選蛋糕去了。因為剛才那番話,梁韻怡臉頰上的紅暈始終未散,連站在董晟身邊都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董晟清清嗓子,“其實我覺得……剛才靜怡的造句,好像與‘遺憾’差了點意思。”
“嗯……的确不能算正确。”
“如果梁小姐想給我發微信,發出來了,但遲遲沒收到我的回複,那姑且可以被稱之為是‘遺憾’。但其實,梁小姐并沒有發出來。”
“我……”完了完了,這下不僅僅是臉頰,梁韻怡覺得自己一路燒到了脖頸,渾身都熱氣騰騰的。她連忙解釋,起初還結結巴巴的,“其,其實……那個董先生,我想解釋一下。情況是這樣的,還記得我們去會議室找獎牌的那次嗎,你遞給我一把苗苗形狀的老頭樂。”
“我當然記得。”他怎麼會不記得。甚至此刻一提起,他的腦海就浮現出當時的一幕:他倆一起去抓滾落的獎牌,她激動得把他的手和獎牌一起握在手心裡。
“那你知道,那把老頭樂其實是什麼嗎?”紅彤彤的梁韻怡便把關于老頭樂的真相徐徐道來。
聞言,董晟詫異地高高挑起眉毛,那模樣逗樂了梁韻怡。
梁韻怡掩嘴笑道,“是呀是呀,當初從靜怡口中聽說時,我也吓了一跳,當時就想發微信告訴你。後來去學校拿學生手冊,在走廊裡看見苗苗獎杯,發現真的掉了漆,也拍了照片想發給你看的。其實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校長撓癢癢撓的,還是我倆……”
說到這兒,她‘心虛’地牽了牽肩膀,吐了下舌頭。那模樣落在董晟眼裡,竟是無法形容的可愛。
董晟看着她,徐徐才道,“可是你并沒有發給我。”
“額……第一次是因為,那時很晚了,怕打擾你。”梁韻怡讪讪的,“第二次是因為……嗯……因為那時候我們許久沒聯系了……”
梁韻怡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彼此之間成了一片沉默。正當她尴尬得恨不得立刻人間蒸發時,忽聽董晟輕笑一聲。
他輕輕道一句,“其實,我也一樣。”
“嗯?”梁韻怡詫異地擡眼。
“上學期末,子辰忽然發奮讀書,說和同桌約好了要好好開始。我擔心他倆又捯饬什麼小秘密,本想發微信和你通通氣的,但……想到期末,你肯定很忙,怕打擾你。況且那時,我們許久未聯系了,所以後來也就作罷了。”
“哦,這樣啊……其實我還好,沒那麼忙的……”
“我也是,沒那麼忙……所以……嗯,我們保持聯絡?”他試探着問她。
“當然,”梁韻怡深呼吸一番,随即明媚地笑了,“别忘了,下學期我可是能幫你‘刺探軍情’的,我們當然得保持聯絡。”
于是,當孩子們選好了蛋糕跑回來,見到的是姐姐和叔叔不知為何,都在低頭微笑着。
孩子們還以為是自己精彩的造句打動了他們,子辰心情甚好,又乘勝追擊道,
“對了梁老師,我剛才又想到一句!上學期,叔叔來學校拿手冊的那天,他在走廊裡看見梁老師了。叔叔明明很想上去和梁老師打招呼,但梁老師走得快了點,他就沒再追上去了,然後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
哎呦呦,這回,輪到董晟變成紅彤彤熱騰騰的大螃蟹了啊。
梁韻怡莞爾一笑,“哎,這句造句有點不對。如果你叔叔努力追上來和我打招呼,但我沒有回應他,這可以稱之為是‘遺憾’。但其實你叔叔壓根兒沒追上來呀……董先生,你說對嗎?”
“……對……對……大家一起吃蛋糕吧,吃蛋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