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神眷者輕輕松松地拎着那隻拼命掙紮的大老鼠,然後理所當然地沖諾瓦攤開修長白皙的手指:“您帶水和小刀了麼?”
“……”
教授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熟練無比得用小刀給那隻倒黴的灰背遊鼠開膛破肚,處理皮毛和筋膜,然後用風操控着水團沖洗幹淨内髒,再把廢棄物全部丢到山下去。
這場景再次讓諾瓦想起了仙女教母,還是荒野求生版本的。
很快,那隻被處理得僅剩雪白細嫩肉.體的遊鼠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奇異的異香,諾瓦突然覺得胃一陣劇烈而貪婪的抽搐,竟是出現了久違的食欲。
他不由皺起眉頭,用手壓住腹部,移開了視線。
“可以吃的,放心吧。”對方顯然是誤會了他的反應,溫和地解釋道:“灰背遊鼠隻吃植物,很幹淨,而且味道也不錯。”
布洛迪教授冷着臉:“我想現在不是讨論老鼠能不能食用的時候。”
“您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您需要食物。”
“這和您沒關系。”
被人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但神眷者依舊不惱,寬容、溫和、堅決而沉默地望着另一人。諾瓦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終于隐忍地吸了口氣,脫下了一隻手套。
“……請給我一條腿吧,謝謝。”
他不情不願地說。
見宿敵開始進食,慘白的臉上終于出現些許代表暖意的血色,阿祖卡滿意地翻烤着獵物以保持餘溫,總算繼續他的解釋。
“灰背遊鼠在這片高原上泛濫成災,這些小東西格外戀家,一對鼠夫妻每年會生産五到八隻幼崽,慈愛的父母與長輩不會将長大的幼崽趕出族群,直到鼠群過于龐大,岩縫再也容不下它們,食物也被消耗殆盡,它們便會舉族搬遷,開辟新的領地,一路上不管因惡劣的自然環境與貪婪的掠食者損耗多少同族,鼠群都不會被拆散。”
“但是每隔一段時間,鼠群中會突然出現一隻行為怪異的遊鼠。”神眷者的聲音變輕了,在高原吵鬧而單調的風聲中,莫名顯得格外飄忽詭異:“它會脫離族群,不顧同族焦急的呼喚,獨自朝着阿薩奇峰的方向進發,哪怕被同伴咬斷雙腿也會掙紮着朝向目的地爬行。”
“越是靠近雪山,環境便越發極端。植被會徹底被冰雪掩埋,遊鼠找不到食物,它的唯一結局就是死亡。”他的聲音已經輕得近乎耳語,但也許是因為對方施加了風的力量,那些話語依舊頑強地鑽進在場另一人的耳朵裡:“它為什麼要這樣做?它聽到了什麼?雪山的深處有什麼呼喚着它,吸引着它那比堅果還要小的腦仁?我們到現在依舊無從得知。”
“但是,隻要鼠群中出現了一隻‘朝聖者’,這種自殺行為會如瘟疫一般在整個族群中蔓延。”如夢呓般的聲音輕聲描繪道:“那是一副無比荒誕可怖的場景,灰白色的遊鼠群不再躲藏在深深的巢穴裡,而是潮水般占據了視野所及,朝着群山深處進發,直到半途凍餓而死——這場盡頭注定是死亡的朝聖會一直持續,直到整個龐大臃腫的鼠群僅剩下十幾隻遊鼠,它們才會如夢初醒般重新鑽回岩縫中。”
“教授,”那個聲音已經近在耳畔:“對此您有什麼頭緒麼?”
“……某種頻率的超聲波或次聲波?”諾瓦叼着烤遊鼠腿,皺眉思考着。他不适應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說話就說話,為什麼要突然靠這麼近,陌生的呼吸吹得人耳朵癢癢的。
“也許。”神眷者擺正傾斜的身體,恢複了正常音量總結道:“阿薩奇峰深處有東西,能夠發出人類聽不見的聲音。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您提出的‘聲波’倒是一個可行的解讀——那麼如果貿然在四周架設‘聲波武器’,是否會引起那東西的反應,引發誰也無法預料的災難?這就是我所說的‘危險’。”
“您的顧慮是正确的,是我輕率了。”教授幹脆利落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不過我還是得指出一點。”
“您說。”
“以後請不要用講故事的方式與我溝通,這會影響我的信息獲取效率。”他毫不客氣地擡眼指責道,煙灰色的眼珠子裡寫着你實在是太啰嗦了。
啰哩巴嗦的神眷者:“……”
教授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等等,我明白了——你剛才是想吓唬我?”
另一人無奈地、深深地歎了口氣——再說一遍,他歎氣的頻率真是與日俱增:“是啊,明明每次講完這個故事,族裡的孩子都會被我吓得直哭。”
從而起到格外良好的安全教育效果。
阿祖卡垂下眼,用小刀切下另一條遊鼠腿遞給他的宿敵,看人下意識接過去,嘎吱嘎吱地咬,他的眼中忽得浮現了一點笑意,但又很快隐去了。
“那麼我就直說吧。”神眷者語氣平靜,某種似曾相識的威嚴與壓迫感再次從他身上浮現。
“無論如何,不要試圖靠近阿薩奇峰,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