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隻要找對了方式順毛撸,他的宿敵還是很好哄的。
星空已經徹底亮了起來,隻要仰起頭來便會徹底陷入那令人敬畏的璀璨漩渦中。海風濕潤而涼爽,諾瓦站在神眷者身邊,仰起頭來盯着近得吓人的星空,難得讓自己因飽食而困乏的大腦放空了一會兒。
“……關于可能無法成為術士一事,您是怎麼想的?”阿祖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這話說得像是在戳人痛處。救世主本不想如此直接,他一向是最溫柔、最善解人意、或者按他的同伴奧雷的說法——最會裝模作樣——的那一個,總能輕易引導旁人對他付諸信賴,不知不覺吐露他想得知的任何事,還會因他的“陪伴與傾聽”感激不已。
但是他眼前的教授不同,阿祖卡想。和教授玩那套話術,要不會導緻對方壓根聽不出潛台詞,徹底陷入莊重的學術研讨,将話題拉扯得不着邊際;要不便會被對方敏銳地覺察出動機,毫不留情地将他指責一番。
所以他隻需要和對方吐露自己内心深處真正的欲.求就好——而這種奇妙的、前所未有的簡單與輕松竟讓他有些愉悅。
果不其然,對方的臉上絲毫未産生被冒犯的惱怒,隻是沉思了一會兒便平靜地說:“哦,其實我早有預感,所以隻是有些遺憾而已。”
聽起來像逞強的自我安慰,但是諾瓦并沒有說謊。
術士比武者珍貴稀有得多,地位也更加超然。因此哪怕不走軍功這條路,貴族們也會希望自家子嗣能夠成為術士。
貴族孩童從五歲開始啟蒙,不過在諾瓦看來更像是洗腦。出于好奇,以及看在布洛迪夫人的尖叫與眼淚的份上,他花費了點心思琢磨了下什麼叫“虔誠”,并在三個月内自學了數十個主流神明的神史,精通了各種形式的教義問答——但是直到他一路曆經正統教育卷進白塔大學神學院,自信沒有人能在裝模作樣的專業性上指責他,諾瓦·布洛迪也依舊隻是一名普通人。
反觀他的堂弟波西·布洛迪,在八歲那年正式成為了一名光系術士,後又進入了最負盛名的聖巴羅多術士學院深造,現在年紀輕輕已經是一名高級使徒了,這簡直讓布洛迪夫人無比抓狂。
諾瓦·布洛迪是老布洛迪子爵的唯一子嗣,本該順理成章地繼承爵位。奈何老布洛迪子爵死得太早了,隻留下年輕的妻子和尚在咿呀學語的幼子。
一位自帶封地與财産的年輕貴族寡婦,簡直如同一塊肥美的肉。她還有個年幼的兒子?無所謂,求婚者如嗅到血腥氣的野獸紛至沓來。
這時諾瓦·布洛迪的叔叔、老布洛迪子爵的弟弟奧特萊斯·布洛迪站了出來,請求王庭議會明确布洛迪家族擁有的爵位與封地所屬,而布洛迪夫人也向她的家族求援。
最終,綜合考慮到帝國繼承法和布洛迪夫人的請求,這塊封地明面上落在了将來的諾瓦·布洛迪頭上,隻要其母不改嫁,就可暫時由他的母親代管。等到諾瓦·布洛迪成年,由王庭議會審議對方符合繼承條件後,再繼承爵位與封地。
奧特萊斯·布洛迪并不是什麼幫助照顧哥哥遺孀和年幼侄子的好心人。銀鸢尾帝國原則上奉行長子繼承制,長子拿走爵位和絕大多數封地與财産,其他兄弟姐妹隻能得到兄長手中漏出的一星半點。
雖然布洛迪家族那點封地并不大,甚至稱得上貧瘠,但是誰會嫌棄自己名下财産多呢?更何況奧特萊斯·布洛迪十分想要那個不大不小的爵位,就算不為他自己,也得為他的後代考慮。
出于對王庭議會和血緣法術“魂靈護頌”的忌憚,奧特萊斯·布洛迪暫時不敢立即設計謀殺親侄子,但是明裡暗裡下點絆子是少不了的。還要“經過王庭議會的審議”就意味着偷做手腳的機會多了去,更何況那小子自己也不争氣,始終都是個普通人不說,居然跑去白塔大學當了個窮酸教授。奧特萊斯·布洛迪便順勢請求等兒子波西·布洛迪成年後再進行繼承資格審議,并在他的運作下得到了王庭議會的批準,其野心已經昭然若現了。
在離開白塔大學前往灰橋港之前,諾瓦還收到了母親的來信,要求他和輝光教廷的各位主教好好攀一番關系,争取打壓下他的叔叔和堂弟的嚣張氣焰。但是諾瓦一向将這些當做耳邊風,威脅人歸威脅人,另一個世界接受的教育讓他并不在乎什麼貴族身份,大學教授的工資足以養活他和母親了。再加上近年來王庭議會、教廷與皇權之間的紛争愈演愈烈,這種時候卷進去怕會再也無法逃脫,諾瓦還不想把自己的後半生浪費在這種無聊透頂的破事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讓諾瓦·布洛迪和那些滿臉假笑與算計、偏偏愚蠢得一眼望到頭的家夥虛與委蛇,他甯願跑去深山老林和哪隻靈長類動物互扔石子,而教授本人是個絕不願意委屈自己的性格,他的頭腦又總是足以支撐他那些離經叛道的、讓其他人抓狂不已偏又無可奈何的古怪行為。
時間回到現在,阿祖卡還在想些措辭安慰人呢,卻見教授忽得擡起眼來,用一種帶着詭異熱切的瘆人眼神盯着他:“不過也許你會樂意擔任我的觀察研究對象?——請放心,我不會對你做有反實驗道德的事,也不會向任何人暴露你的實驗數據,這關乎我的道德底線,而你可以相信這一點。”
術士十分珍貴,常年以來諾瓦想要仔細研究都沒什麼機會,總不能對他那多年來也沒見幾面的堂弟下手吧?現在雖然自己成不了術士,但眼前不是還有個現成的麼?況且對方和他是合作關系,樣本獨特到可能是世間唯二,除了有些怪癖之外不算讨人厭,簡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