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隻是打過幾次交道。”神眷者的語氣很平靜:“他是民間呼聲很高的教皇候選人,屬于革新派,比起輝光教廷其他老家夥沒有那麼難以忍受——可惜我正準備加深與米勒的合作時,你就殺了他。”
然後阿祖卡好笑地發現黑發青年極為明顯地呆滞了一瞬——真難得,能在教授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對方難以置信地慢慢擰緊眉頭:“我為什麼要殺他?”
救世主深深凝望着他的宿敵:“……相信我,當時的我比現在的您更加迷惑。”
——或者說是極緻的震驚、惱火乃至挫敗。
他不是曆經失敗便大哭大鬧徹底崩潰的脆弱孩子,但是能夠成為男主的人,又怎麼可能不是一次次絕處逢生的天之驕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同一個人困在蛛網中心,所有自作聰明的掙紮都是笑話,一切竭盡所能的反抗皆為無望。他像一條惶惶不可終日的獵犬,一路嗅聞追尋那輪蒼白冰冷的月亮,亂咬一氣,但唯一結局唯有跟随牽扯他脖頸的鎖鍊起舞,這種被一個甚至不曾露面的人全然掌控的屈辱,實在給阿祖卡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哪怕對方頭顱落地的瞬間他都在愣神。
他死了?他的宿敵,他的鎖鍊,他那無法擺脫的月亮……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在那一瞬間,年輕的救世主甚至感到某種十分不可理喻的憤怒,與巨大得幾乎要擊垮他本源的悲傷。他并非堂堂正正戰勝那個人的,他隻是摧毀了一具疲憊虛弱的軀體,而對方的靈魂依舊高懸于他的頭頂,冷漠無波地注視着他不知道的遠方。
“……你在幹什麼。”
阿祖卡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正對上了一雙透徹冰涼的煙灰色眼睛,其中倒映出兩個小小的他。神眷者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再一次用掌心攏住了宿敵的後頸,甚至不自知地施加了力度,将那些脆弱的皮肉捏出紅痕。
他觸了電般猛地松開手。
“……抱歉。”救世主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一次他是真得感到抱歉。
對方沒有回應,隻是一邊揉自己的後頸,一邊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你有肌膚饑渴症?就是喜歡和人皮膚接觸,渴望得到他人的擁抱和撫摸,這樣會讓你感到放松。”諾瓦謹慎地問道。同為某種意義上的精神病患者,他對這種病理性導緻的冒犯會寬容許多。
阿祖卡發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僵硬:“……我之前從未有過這種需求。”
“所以隻是針對我有需求?”對方慢慢皺了下眉,好像很是困擾的模樣。
……這人都不會感到尴尬麼?救世主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幹脆俯下身來,不顧對方縮小的瞳孔,輕輕擁抱了他的宿敵。
這甚至稱不上擁抱,他沒有收緊手臂,隻是扶在椅背上,小心克制地攏出一個空間。他的宿敵顯然有些發愣,但是沒有抗拒與掙紮,隻是坐在原地,在他的胸口陷入溫和的、幾近縱容的沉默。阿祖卡忍不住試探着靠近對方的脖頸,覺察到那具軀體的下意識瑟縮便停了下來,将将維持在親昵與侵犯之間的模糊界限。
他的大腦裡那些如夢魇般喧嚣的東西,似乎真得在另一人的呼吸裡消失了。他感到一種奇妙的甯靜與滿足,如果神眷者是地球人,也許他能用一個詞來表述現狀:吸貓回san。
“實驗結果出來了麼?”教授有些忍無可忍了。
他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雖說對方始終克制而禮貌,但是一直這樣靠得過近,陌生的呼吸與體溫侵犯了他的領地,他還是感到十分怪異不安。
“……好像确實有點效果。”對方含含糊糊地咕哝着,慢慢松了手。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甚至顯得有些戀戀不舍。
教授給了他一個“我就說你有病”的眼神——事實證明,諾瓦·布洛迪總是正确的。
“您餓了嗎?”确診患者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我們可以去港口的金船錨餐館,據說便宜量大味道也不錯,在附近很受歡迎。”
對方果然立即聽懂了他的潛台詞:“傭兵團。”
“龍巢寶藏”的說法是從港口的傭兵口中流傳出來的。
然後教授又扯起那件破舊鬥篷往自己身上披,看得神眷者嘴角抽搐,心道買新衣服也得提上日程——至少不能再讓宿敵披着一條滿是補丁的破布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