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可以發表意見了。”
房間裡安靜得要命,唯有時鐘指針滴答行走的聲音。諾瓦維系着随時會後仰過去的危險姿勢,盯着那人的下巴走神。他沒有提那聲突然出現在耳旁的細微慘叫,甚至無法确認是否隻是緊張之下的幻聽。
海神殿大祭司顯然還不是聖者,無法破解神眷者的混淆法術。但是他提到了吾神,注視着他們的東西是海神歐德萊斯麼?
諾瓦一向将神明視為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力量的強大人類,至少是同一維度的生物。諸神早已不再活躍,沉寂了近數百年,強盛的教派一般宣稱吾神是陷入了沉睡,式微的教派則默認神明已經隕落。
但是如果海神甚至光明神還活着,他們為什麼不親自出手,他們現在又在何處注視着一切?
他不自覺地咬了一下手套——盡管隻是一種微弱的預感,但是諾瓦已經可以基本确定,他們即将走上一條與神明的擁趸、甚至神明本人抗争的、極為艱難的道路。還有神明“活着”、被至少兩個且動機不良的神明尋找……這可都不是好消息,而神眷者本人估計也已覺察到了這些。
有人握住了椅背,将椅子放平,逼的教授不得不扭過身去看他。
“夜已經深了,您該休息了。”
然後諾瓦聽見神眷者溫和而平靜地說道。
教授面無表情:“……這就是你聽了這麼一大段精彩絕倫的分析後的感想?”
“唔,确實還有一點。”對方若無其事地嚴肅點了點頭:“明天早上我會去買紙筆和一些換洗衣物,您還有其他需要的麼?”
“可以随身攜帶的炭筆,不要沾墨羽毛筆,以及看看集市上有沒有原産地巴塔利亞高地的咖啡,如果沒有就算了,謝謝——這不是重點。”
“在我看來這就是重點。”對方從喉嚨裡淌出一點輕柔的笑聲。
“别擔心,與神明為敵是我早有預料的事。”他淡淡地說:“無論對方是誰,都無法阻攔我得到我應得的答案,也不影響我對您的承諾。”
神眷者的聲音很平緩,帶着一種奇異的、使人鎮定下來的力量,仿佛隻要有他在,一切都會好起來——這就是男主角的魅力麼?諾瓦稍微有點發愣。
一隻手略帶安撫意味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個人俯下身,雙眼鎖定了他的眼瞳,壓迫感卻是一絲一縷地滲了出來:“畢竟這一次主動權在我們手中,不是嗎?”
……
第二天一大早,諾瓦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他陰着臉爬起來,因為睡眠不足太陽穴簡直一陣陣抽疼。披着外衣去開門時,教授瞥見神眷者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小台桌前喝咖啡,一旁擺着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手搖式咖啡磨豆機,桌上還有烤過的面包、帶着水珠的新鮮莓果和一小塊黃油奶酪,右手邊是一份攤開的報紙。
見他醒來,對方還心情愉悅地沖他舉了舉咖啡杯:“早上好,教授——原産地巴塔利亞高地的咖啡,品味不錯。”
“……早上好。”
尚且處于起床氣階段的諾瓦陰郁地看了他一眼,将門重重拉開,差點撞到來人的鼻子。
“哦嗨,布洛迪教授。”他的同事奧斯溫教授站在門口讪讪地笑着,見人一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模樣,頓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就是來問一聲,大家打算後天啟程回校——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早上好,奧斯溫教授。”白塔大學出了名的怪人面無表情地說,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尴尬:“不必,我付不起護航船的船費。”
“不不不,這一次是輝光教廷的船,”奧斯溫連忙擺了擺手:“米勒閣下邀請白塔大學神學院的諸位一起回程。”
輝光教廷确實财大氣粗,不像他們那扣扣搜搜的記賬員,來之前說有航行補貼,結果也就那麼一丁點,他們也是自掏腰包才坐上了有術士護航的船隻。
不過幸好沒省這筆錢。奧斯溫偷偷看了黑發青年一眼,不由對同事蒼白憔悴的臉色咋舌不已——他可不覺得自己能有對方的好運氣,坐着貨箱都能一路漂流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