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橋港并不大,人人都樂意為自己單調乏味的生活增添些許調劑品——玫瑰夫人和落魄貴族之間的愛恨情仇本足以為灰橋港人增添好幾個月的談資,結果還不到兩天,便被一條更加駭人聽聞的醜聞取代。
前任治安總署署長,皮靴佬的頭頭,總是趾高氣昂、耀武揚威的尼特·薩曼,其實那方面不行。
最令人憎惡的是,他不光不行,還喜歡以殘忍手段玩弄私自擄掠來的平民女孩。
消息來源是一份遺書,其主人正是那位神秘的“玫瑰夫人”。她曾無意間窺見尼特·薩曼無能又惡毒的癖好,卻暫時無力揭露其罪行——直到丈夫被污蔑為暴民并殺死,她隐隐覺察到自己與兒子都活不久了,于是決定于極度的仇恨與悲痛中,通過自焚來詛咒仇敵卑劣肮髒的靈魂,并在此之前将遺書交給了灰橋港突發新聞報的主編,一位聰慧正直的先生,直到尼特·薩曼锒铛入獄,主編先生覺得時機到了,這才将她的遺書曝光。
當然,至于那位“聰慧正直”的主編先生在清醒後瞧見自己都刊發了什麼時有多麼崩潰就暫且不提了。
“……就讓我的靈魂在火中燃燒吧,我親愛的班尼,我親愛的孩子,請不要恨我,我實在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對不起,我愛你們。”玫瑰夫人在那份沒有落款的遺書中如此寫道。
她的故事簡直令無數讀者落淚,就連不少貴族與學者都聽聞了這出悲劇,還有吟遊詩人為其寫詩。很快,有學者發現第一篇報道的作者署名阿帕特拉的本義,便猜測主編先生之所以刊發這篇“謊言”,是為了測試薩曼家族是否知曉玫瑰夫人的秘密。
不久之後,尼特·薩曼的妻子忽然登報宣布要與丈夫離婚,理由是“丈夫失去了性.能力”。根據“陽.痿審判”法律規定,這也意味着徹底聲名狼藉的前任署長除了要站在受審席上接受數十條嚴厲的指控之外,還需要在十五名陪審團成員的注視下脫掉褲子,當衆證明自己的“能力”。
如果說截至目前,尼特·薩曼隻是徹底淪為了笑柄——而這場史稱“燃燒玫瑰事變”的轉折點是有幾位尼特·薩曼常年光顧的妓.女勇敢地站了出來,作證足足有兩位數的無辜平民女孩被其折磨慘死。
聯想起港口曾陸續出現過的年輕少女失蹤案,原本隻是看貴族老爺笑話的灰橋港人的怒火被徹底點燃,治安總署的大門被人用污物砸得稀爛,來來往往的人路過總會啐上一口,如果不是尼特·薩曼還在監獄裡,怕會被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當然那時教授早已離開了灰橋港,得知這個消息時他也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他嚴肅地說:“班尼的妻子識字,報紙上有少女失蹤的尋人啟事,尼特·薩曼陽.痿且有惡癖——我隻是編造了一個故事,順便結合了些許我看見的真相。”
可惜同伴的眼神隻是越發微妙——真不愧是最終反派,寥寥數語便達到了殺人不見血的目的。
時間回到現在,諾瓦·布洛迪尚不知道自己花費了三分鐘編造的遺書會引發多大浪潮,他這一整天甚至沒有踏出珍珠海公館一步,全程窩在書桌前整理筆記。
神眷者還沒回來,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諾瓦也沒在意,倆人都不是需要人看護的小孩子,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寶貝羊皮本上,等再次擡起頭來,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晚了。
黑發青年撐着桌面站了起來,這才覺察到因低血糖導緻的眩暈。他皺了下眉,下意識伸手去撐一旁的椅子,而異變就發生在此刻——
有人忽地從背後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随後是一條麻繩重重勒上了脖頸,猛地扯緊,試圖就這樣勒斷學者脆弱的喉骨。
桌椅翻倒了,受害者正下意識用雙手拼命撕扯脖子上的麻繩。但是來自普通人的掙紮對于一名武者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行兇者的嘴角已經露出了扭曲而猙獰的笑意,他在公館外守了整整一天,卻始終沒見對方出來,本想着讓其在某個角落“開槍自盡”的計劃落了空,情緒也從緊張變得憤怒——他幹脆決定變更計劃,潛入房中,将人勒死再僞裝成上吊自盡。
至于驗屍官那一關?薩曼家族還不至于連這點東西都搞不定。
兇手正打算繼續加大力度,聆聽來自骨骼斷裂的美妙聲響——然後,他聽見了一種就像是氣囊漏氣的嗤嗤聲,輕柔沉悶,幾近無聲,落在耳膜裡卻是如此震耳欲聾。
諾瓦隻感到背後一陣突如其來的濕熱,就像被一盆水淋了個正着。脖子上巨大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他順勢狠狠往後一撞,随即聽見了人體倒地的沉悶聲響。
黑發青年捂着脖子劇烈咳嗽着,扭頭看去,瞳孔瞬間縮成了一個小點——離他隻有一步之遙的位置,一個高大的蒙臉黑衣男性正無聲躺在一片血泊裡。
那人的四肢和脖頸被莫名的力量扭成了怪誕的模樣,已經死得很徹底。更可怖的是,對方渾身上下都是被貫穿的血洞,可以說是被撕扯的七鄰八落,白的紅的黃的内髒流了一地,血迹甚至噴射到了天花闆上,諾瓦剛才覺察到的濕熱正是從對方身上噴湧而出的血水和碎肉塊。
……這是,什麼?
黑發青年下意識想咬自己的指尖,卻發現手套的布料已經徹底被血液浸透,溫熱而黏膩,簡直惡心極了。
覺察到守護法術被觸動的阿祖卡迅速趕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幽暗的房間裡,桌椅狼狽地倒翻一地,血腥味簡直濃得嗆人鼻子,一具死狀極其凄慘的屍體躺在地闆的中央。
神眷者的神情頓時冷了下來。浴室的燈還亮着,當他撞開門時,就看到教授幾乎渾身被血浸透,兩隻血紅的手套被甩在地上,其本人正冷靜地站在鏡子前,仔細觀察自己脖頸上的淡紅勒痕。
“……”
阿祖卡确定自己心髒停跳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