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松子因為我的誇贊再度羞紅了臉,而我的話,也确實不是安慰,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
如果說承太郎先生那位長輩的能力在“非日常”的情報中算是很方便的話,那小林松子的能力,即便回到日常中,依舊能有許多可用之處,能夠大大提高我維護日常的效率。例如,想要他人信賴的話,就不用再花時間想攻略,也不用擔心攻略中會産生愛情這樣的副作用,堪稱是平靜生活的最佳助手。
不過,現在不是日常狀态下,我把松子拉出來曠課也不是為了玩弄誰的感情,而是——
“松子,相信幽靈的存在嗎?”
“嗯……不太相信呢。如果幽靈是存在的話,那些壞人應該能更早地受到懲罰吧?”
“是存在的哦。”
“咦咦咦?!”
“雖然聽上去是很玄的東西,但不等同于就很強了。就像人分強弱一樣,幽靈與幽靈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做不到報複,甚至在死後還被兇手的能力影響着,對兇手産生同情之心的幽靈,也是存在的。”我淡淡地說着,停下腳步,指向了便利店與藥店間多出來的空間,“而這樣的幽靈,就是你今天的試煉項目。”
“我、我能做好嗎?”
“沒有問具體情況,就先問這個?”我有些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像漫畫裡的熱血老師一樣,拍着胸脯跟你保證‘松子一定能做到的’哦。畢竟......你在此之前已經過了十六年廢物一般的人生,就算我把你撿起來廢物利用了,也很難突然發生奇迹吧?”
“是......”松子沒有露出消極的神情,反而像是安心了一樣,松了口氣,“我明白了,吉良同學對我的期待,是對廢物的期待。但吉良同學肯定不會無用功地花時間在我身上,也就是說,這次試煉是那種與我的替身能力契合、就算失敗了也能獲得一定成果、絕對不會虧的賭局吧?”
“......”這家夥,在奇怪的地方有着奇怪的敏銳呢。
我稍微高看了她一眼,斟酌着措辭,将她需要的情報與任務交給她,然後,揮揮手,把還有些緊張的松子一個人推進了“陰陽交界處”。
開玩笑,我難道是那種知道考場裡有怪獸,還會護送孩子到考場的良心監護人嗎?
尤其是體驗過一次被母親的情緒影響的糟糕感覺,我可不會毫無準備地再去面對她。
毫無心理負擔地丢下了可能會遭遇危險的松子,我摸了摸肚子。
剛剛因為“轉播”消耗了體力,現在竟然又餓了,看來還要重新評價青蛙王子能力的副作用……不過,如果能通過補充食物迅速充能再消耗掉,那倒是挺方便的,還省去了我保持體型要花費的精力。
抱着還算愉快的心情,我準備再去買點小吃填填肚子,順便拿起之前為了談話被我靜音的手機,準備重新調回正常音量。
這一看不得了,足足4個未接來電,來自我那位表弟的。
我和汐華初流乃約定好了要時不時溝通,但昨天晚上他沒有打電話過來——畢竟七個小時的時差,初流乃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時刻盯着感情并不好的老媽,我能夠理解。而且昨天晚上我太累了,也沒有去給他打電話。
未接來電是二十分鐘前打來的,意大利那邊的時間是淩晨兩點,這麼晚打電話過來——絕對是發生什麼緊急的情況了吧?
悠哉的心情瞬間消失,我甚至有點慶幸今天逃課了,連忙打電話過去。
但是……無人接聽。
到底發生什麼了?我的不安加劇。比起糟糕的消息,更讓我讨厭的是這種“不定的情況”,一切脫離掌控、卻沒什麼能做的感覺。
雖然似乎很早熟,汐華初流乃也不過是比我還小一歲、沒有特殊能力的孩子罷了,如果他出了危險,柳子那邊的情報源就直接被切斷了。
我反複撥打電話,但始終沒有回應,正在這時,我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您好?”
不太标準的口音,似乎有些熟悉的聲線,處于焦慮中本來不準備回複搭讪的我,被某種奇怪的預感驅使,回過了頭。
是一名少年,年齡大約在13~15歲,身高比起仗助君當然不算什麼,但在日本同齡人中也算是優秀的程度。不過,五官看起來并不是純亞洲的血統,黑發間夾雜的幾绺像是燙染出來的金發,更加重了混血感。
是來這裡旅行的外國人?杜王町并不是什麼适合旅行的地方……還是說來日本老家探親的混血兒?我的視線快速掃過他身後的行李箱,還有他面前的小鎮地圖标示闆,下意識地開始分析。
……不,這和我沒有關系,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趕快把這個似乎是要問路的家夥對付過去就行了。
我收回心神,轉過身面向這位外國友人:“有什麼事嗎?”
少年朝我微微點頭,似乎是在對我的回應表達感謝,随即幹脆利落地指向他面前的地圖标示闆:“我剛來到這個小鎮,本來是準備參考這張地圖逛一圈,但仔細看過地圖後,發現似乎有些不對。”
“嗯?”
“您看,在地圖上,藥店和便利店之間是沒有路的。可實際……”
他無聲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正是松子剛才進去的那條路,
“所以,我想問的是,是這張地圖标得不精确,還是地圖改版後,新的地圖還沒有來得及更換呢?”
“…………”
我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能夠發現“不存在的路”,完全是之前誤打誤撞闖了進去。
這家夥怎麼回事?
剛一到杜王町,就迅速發現了隐藏劇情,這是什麼漫畫裡才能看到的主角體質嗎?
不過,這還是和我沒有關系,隻是普通的好奇心旺盛的遊客或是探親者而已,那麼:
“确實,畫得不夠精确呢,我們杜王町畢竟是個小鎮,外地遊客不多,平時大家會用到地圖的機會也很少。”我朝他笑了笑,“不過,總體上還是沒有差别的,主要建築物的标識也都正确,靠這張地圖逛街的話,不會有什麼問題,還請放心。”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青色眼眸眨了眨,嘴角漾開些許禮節性的笑意:
“謝謝您的指點。”
“不客氣。”
我轉過身準備離開。
雖然思路被他打岔了,但這名少年身上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奇妙沉靜感,和他對話并不讨厭,倒不如說——
等等!
我邁開的步子突然停住了。
這個人設,這個聲線,還有那些敬語……結合起來看,怎麼感覺這麼熟悉?
……不會吧?
就在我的大腦被“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給震撼刷屏了的時候,清脆的鈴聲在我兜裡響起。
是汐華初流乃的來電。
安靜且空曠的街道上,鈴聲顯得分外突兀,我聽到身後的少年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想着‘不至于這麼巧’,但姑且試了下。”
“看樣子,靜音并不是個好習慣啊。”
我回過頭,無言地望向他拿在手裡的手機,就算看不到屏幕,也能猜到其處于撥通狀态。
少年——日文名為汐華初流乃,名義上是我表弟,因為這次事件暫時成為了情報上的同盟,但不知為何一夜間拎着行李遠渡重洋出現在了日本。
是發生什麼突發情況了嗎?還是說……本來就準備這麼做呢?
此刻,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令人如沐春風,卻讓我頭腦發脹的笑容:
“早上好,吉良小姐。
“電話裡已經自我介紹過了,正式見面還是第一次。我是喬魯諾·喬巴納,按照您的習慣,用我的日本名汐華初流乃來稱呼我就好。
“因為母親的病情加劇,所以在鄭重思考過後,決定趕到這個第一現場。”
嘴裡說着“母親的病情加劇”,但汐華初流乃的表情沒有一絲動搖或者擔憂,實在很難讓人不懷疑“這家夥真的是為了虐待他的母親趕過來的嗎”。
但是,可疑又不可疑的是,氣質沉靜的少年絲毫沒有遮掩自己的“不關心”,碧眸坦然地望向我:
“……雖然這麼說,但我其實還有自己的原因。如果您用‘母親那邊更需要我’這種理由說服我回去,我是不會接受的。”
“…………”
這家夥怎麼回事啊。
明明是個比我還小的孩子,但卻讓我有種“如果試圖正經說服他的話,氣勢上就要被壓一頭,甚至很可能給他找到機會,說出會改變我一生的名台詞”之類的奇怪感覺。
電話裡透露的氣場就很“不日常”了,但真人出現在我面前,如果不是那頭宛如小混混般的金黑相間的雜毛讓人出戲,一舉一動間的風度和那俊美到挑不出錯的容貌,簡直就像大衛雕像活過來了一樣。
而現在,這位滿頭雜毛的“大衛”頗具氣勢地站在我面前,在九點鐘高懸的太陽的背景下,擺出了一個奇妙……但的确很帥氣的姿勢,等待着我的回應。
唔……
這種情況下,比起指着鼻子怒斥這個已經落地的不穩定因素,不如淡然地接受既定事實,在今後有機會改變前,先确定我自己在“同盟”中的主導地位。
而要确立主導地位,首先要讓這個很大衛的表弟不那麼大衛,也就是說,把他身上非日常的氛圍打破,拉到我熟悉的日常畫風中。
我将“直接往這張漂亮臉蛋上打兩拳讓這個小屁孩見識下什麼叫社會的殘酷”這個選項扔進了大腦回收站裡攪碎,扯了扯嘴角,選擇了最端莊的那款笑容,開口說道:
“叫姐姐。”
“……?”
汐華初流乃的表情似乎僵住了——又好像沒有,他微微歪過頭,碧色眼眸中流露出困惑,卻沒有開口說話。
像一隻在靜靜觀察人的小貓。
“明明電話裡已經叫上‘吉光表姐’了,見面怎麼又用上這麼疏遠的稱呼了?”
我裝出一副鎮定自若、一切盡在預料中的樣子,眼神帶笑地掃過他那略顯破舊的行李箱,
“想要參與調查,那可不是段短暫的時間。據我所知,初流乃的個人儲蓄可不算寬裕哦。帶過來的行李也隻有這麼一點,如果不想住兩天賓館就被趕出去露宿街頭的話,或者因為偷竊被認真執法的日本小鎮警察抓住驅逐出境——那就隻能靠我幫忙安排住宿飲食了吧?”
初流乃沒有反駁的意思。
我帶着一種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成就感,愉快地說道:
“那麼,初流乃,對于我——你之後這段時間的‘盟友’‘監護人’‘房東’‘買單者’,非常懂禮貌的你,是不是要提供點額外的尊敬呢?
“比如——叫姐姐。
“要滿懷誠意地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