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聽起來或許有點好笑,但我近來确實時常會懷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話,那位神明大人,是不是格外讨厭我呢?
但大多數時候,那些念頭都隻是一閃而逝。
畢竟,不管怎麼看,我相貌算是端麗,頭腦也稱得上聰穎,輕而易舉地就能收獲喜愛與稱贊,沒什麼經濟壓力地成長到了可以勉強獨立的年紀,如果還要抱怨虛無缥缈的神明的眷顧的話,那未免也太過軟弱了。
——不,更準确地說,是貪心吧。
想要什麼都能滿足自己的心意,無論什麼都要緊緊攥在手裡……一切順利的時候就沾沾自喜,發生意外的時候就手足無措,乃至怨恨起那虛無缥缈的神。
少年的懷抱寬厚溫暖,我卻感到恐懼如冰寒的渦流般在我胃部攪動着,喉嚨泛酸的惡心感讓我想吐,但我隻是僵硬地站着,仿佛被麻痹凍結了一般。
他并沒有花費多少力氣來抱住我,哪怕說着蠻橫的話語,仗助君仍然像平時一樣,留足了逃跑的餘地,隻要稍微花點力氣,就能推開他吧。
可是,明明可以這樣做,這時的我卻動彈不得。
‘原來如此。’
我想道,
‘我就是這麼一個軟弱的人,也沒有比母親好到哪裡去。’
我厭憎着母親,嫌惡着母親,我鄙視着她那随愛情這根浮草而漂泊的命運,将那狂熱的愛視為詛咒,渴望着擺脫束縛,掌控我自己。
我從來沒有自以為天才,但,不過是想平靜地生活下去而已,哪怕我并非天才,隻要非常努力、非常努力,一定也能做到的吧?
到頭來,我什麼都沒有做到。
“吉光?”
不知僵持了多久,高談闊論完的仗助君似乎漸漸流失了那股強硬又刺眼的氣勢,小聲叫着我,
“……你倒是回應一下啊。”
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視線慢慢地從下往上,望向了那雙忐忑的眼睛。
明明天氣還有些寒意,他的額頭上卻冒汗了,明明剛才還理直氣壯的對視,現在突然變得躲閃了。
仗助君總是很奇怪。
時而說出些很有氣勢的話,但很快又洩了氣一樣,用軟弱的姿态來迎合讨好,也讓我變得松懈與軟弱了起來。
隻要再多強硬一會,我或許就逃跑了,隻要再多軟弱一會,我或許也會逃走。
就是因為他這樣……我才會一直拖延,直至陷入了這溫水煮青蛙的陷阱中。
我伸出手,按住他胸口推開,不出所料,他隻是稍稍遲疑,就順着力道放開了我。
“好吧。”
他像過去每一次一樣,在把我逼到極限之前,又做出了讓步,
“如果我讓你焦躁的話,晚一點再回答也沒關系。”
又是這樣。
“我們先回去吧,吉光?”
他說。
像往常一樣,仗助君咧開嘴,露出那種傻裡傻氣的笑容。
多麼無害,多麼無辜。
多麼可惡。
“仗助君真狡猾。”
“什麼?”
“剛剛一瞬間,忍不住有些懷疑。”
我說着,
“你不會是在演我吧?”
“诶诶?”
他吃驚到微張嘴唇,遲疑又迷惑地望着我,似乎想從我的表情中尋找應對的線索。
這副恰到好處的天真,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用以應對滿足我掌控欲的面具呢?
算了,這都不重要了。
我再度伸出手,這次扯住了他的衣襟,向下方猛拽。
那件寬松的背心内搭被我扯得變形,東方仗助愣住一刹,旋即順從地彎下身,與我的高度齊平。
湛紫色的眼眸映出我沒什麼表情的面容,他抿了抿唇,又開口道:
“吉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