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取由希的确有意識地控制了自己主動湊熱鬧的頻率。
不過很多時候事情總會自己找過來,就像隊内的經理桃井五月會經常刷新在三年級的教室門口,詢問一些他以前幫忙做過的測算表格中公式運用之類的問題。
一來一回中,實取由希算是從少女的隻言片語裡知曉了籃球隊中正面臨的一些變動,比如開始嶄露頭角的黑子哲也、二年級中途新加入的黃濑涼太、暗濤洶湧的隊員關系(主要是灰崎與其他人),某種程度上還算豐富了緊張的三年級生活。
看到忙前忙後得腳都不着地的桃井五月,大約也是心軟吧,實取由希也會不嫌麻煩地多跑幾趟。
而自從升上三年級開始,似乎與過去兩年的印象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虹村修造整個周身的氛圍卻是逐漸沉下來了。
實取由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變化。
如果說二年級之前的虹村修造看起來像是團随風飛揚的火星,那麼以三年級的開學為契機、或者更準确一些,二年級後半年開始則突然變成了過分夯實的土塊。
從第三視角觀察到的這股變化不是什麼很好的意向,幾經猶豫,實取由希還是沒能鼓足勇氣問出其中的原因。
“喂,實取。”直到某一天,毫無任何預兆的,虹村修造突然叫住實取由希,“你有決定好升學方向了嗎?”
彼時的實取由希正是将一部分的精力重心轉移到漫畫創作中的關鍵時期。沒錯,白天在學校裡忙着和聲樂部的同學練習準備年末的比賽,回到家還要一邊瞞着表姐表弟臨摹草稿練習畫技。
處于嚴重睡眠不足的實取由希,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眯蒙着眼睛呆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要問我?”
“唉,你就當我随便問問。”
“大概率會留在東京吧,和我的表弟一起去念文月學園。雖然總體成績今年來不算好,不過聽說那所學校有開發出一種高新的考試系統,我個人還是挺感興趣的。”
實取由希早就做好打算了,對他來說涉及進路的關鍵問題自然不可能到三年級結束再想起來去着急。
“虹村你呢?”
沒有錯過抛回來的話題,虹村修造開口道,“可能、隻是可能啊,畢業後會離開日本。”
“出國念書?”
“嗯,大概率會去美國吧。”
“可你的英語口語超級差,交流方面沒問題嘛。”實取由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不過單純打籃球的話,哪怕比手勢也好,隻要能大概知道隊友的意思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煩死了,這種事情肯定能船到橋頭自然直。”
虹村修造撇嘴,又迅速調整好心情,有些嚴肅地解釋起緣由,“其實我的父親,早從去年開始就住院了,美國那邊會有更适合的治療手段。”
“要說不影響我肯定是不現實的。”像是終于找到了對着朋友傾訴的機會,虹村修造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雖然目前來說他的病情比較穩定,可畢竟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保險起見還是要提前準備好各種可能性和應對方案。”
其實就是闆上釘釘的決定了。
有那麼一瞬間,作為單純的聽衆,實取由希失去了表情管理。巨大的毫無緣由的愧疚感頓時将他整個人包裹起來,作為曾經的受助者、更是名義的朋友身份相處許久的少年,深切感受到自己在這種時候竟是如此無能為力。
有什麼可以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嘛?
喉嚨仿佛自我唾棄哽住,無論如何都很難說出口。
令實取由希猶豫不決的源頭,是虹村修造所面對的不是單靠他人援助就能跨越過去的的困難。狎昵的問詢會顯得有失尊重且過分輕浮,嚴肅的保證又會平添不必要的壓力,一旦沒有把握好準确的應對态度自然而然就會帶上一絲姿态高高在上的施舍。
“别這幅天都塌下來的模樣啊。”即便難掩苦澀的心情,虹村修造沒有表現出如同話題内容那般的沉重,“當然也是考慮過很久之後才下定決心的,我心裡也是有所準備了。常言道禍福相依,說不定後面還會出現别的轉機呢。”
許久才找回思考的能力,實取由希的聲音變得有些磕巴,“那你現在是……”
“包括社團那邊我也已經同監督提議過好幾次了,實取你可能不知道,不過最近是終于獲得首肯了。”
虹村修造清了清嗓子。
“我準備卸任掉隊長的職位,籃球部的将來就交給赤司吧,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沒問題的。”
實取由希知道虹村修造在籃球上投入的心血,更是将對方兩年間付出的種種努力看在眼裡,滿臉錯愕地反問,“……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一開始是有的,不過翻來覆去地考慮很多次之後,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做法。”
不是自我欺騙的說辭,沒有任何的退縮之意,虹村修造眼中隻剩下坦然。
“跟随心的方向走吧,面對我的熱愛與我的父親之間二選一,其實不用過多糾結便做好決定了。不是有一種說法嘛,當你選擇抛硬币的時候内心早就已經給了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