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往京都方向的列車上。
坐席排序是按照班級劃分的,不過也沒有強制性的規定阻止學生們内部互相換座位。走道上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的歡聲笑語,即将迎來高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修學旅行,再怎麼沉穩的高中生也會忍不住興奮起來。
“實取,來玩抽鬼牌嗎?”
過道對面的幾人拿出随身帶着的撲克牌,早就玩開了。
“平山(實取的後桌)那小子呢,又溜到哪裡去了。”
實取由希看向自己旁邊空着的座位,又側頭望向搭話那人被黑色記号筆塗滿了的粗眉毛。
“還是算了吧,我有些暈車想多休息一會。”
“安心啦。”估計也是注意到了實取由希的視線,搭話者笑着揮揮手,擡手搓了搓眉毛。“是水性筆,用力一搓就能搓下來。”
拿下來的手指上幹幹淨淨,指腹中間完全沒有沾染到黑色墨迹。
“……啊咧。”
這個“啊咧”明顯很有問題。
原本因為感興趣而前傾的身體,放松下來落回至椅背裡。實取由希的耳朵卻還豎着,不放過對面傳過來任何的動靜。
“怎、怎麼回事!?”
“遭了,帶上來的好像是油性筆。”
“這都能搞錯,你故意的吧!”
“沒沒沒沒問題的,用免洗洗手液說不定能洗掉。”
“不準抵抗,把你捂着眉毛的手放下來!我絕對不能獨自頂着這對蠟筆小新眉毛完成修學旅行!”
“冷冷冷靜點!對了,卸妝水沒準有用,女生那邊肯定有帶!”
目送幾人急促又慌亂的背影遠去,實取由希無奈地搖搖頭,再度閉上雙眼假寐。
黑暗的視野裡隻聽得一陣腳步聲緩緩朝這裡靠近,直到站挺在身旁的空位處。
實取由希以為是到處亂竄的後桌回來了,眼皮都不擡一下,“那幾個人玩抽鬼牌玩脫了。你要是想以修學旅行中的意外事故為活動主題出闆報,正好可以去采訪他們。”
對方卻是一聲不吭地直接落座。
實取由希這才察覺到不對勁,按照往常早應該得到咋咋呼呼的追問。他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架在扶手上的手就被另一個人的溫暖的手掌蓋住了。
到了這一步,他還能不清楚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嘛。
“這個位子方便坐嗎?”
“已經有人了。”
“是嘛。那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再讓出來吧。”
嘴上這麼說,可是坐下來的時候卻是比誰都要堅定。
“不好好待在你們班級的車廂,跑過來幹什麼。”
實取由希不敢側過身。視線的落點被限制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以及同時被兩隻手壓住的扶手處。
“唉,阿鷹一直埋頭看書,我也實在找不到人聊天,真是太沒趣了。”
大和猛渾然不覺實取由希的緊張,反倒是湊得更近。
“這才想着看些好看的景色度過路上的這段時間。”
“你——”
一股氣憋在喉嚨口,擡頭與大和猛明亮的視線對上後又即刻咽了回去。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好半天,實取由希最終不得不将腦袋别過去專注于窗外的風景。
“……又說些亂七八糟的。看在心情不錯的份上懶得同你計較。”
“還得是由希大人有大量。”
大和猛則是熟練地掌握了順杆往上爬的就技巧,對于得寸進尺四個字的寫法了然于胸。
“為了感謝你的寬容,等會自由活動的時候讓我來請客吧。”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哼,多半是打着請客的名頭又準備滿足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實取由希試着縮回手,結果才剛活動了下手腕關節就被反應過來的大和猛抓得更用力了。
開着暖風的車廂内,被過分溫暖的空氣直吹,兩人又維持這樣的坐姿緊緊地挨着。不需要過分劇烈的活動,才過了幾分鐘,不知是由于過度緊張亦或是彼此之間的體溫影響,貼合在一起的手掌中間就冒出一層略顯黏膩的薄汗。
哪怕都到了這種地步,大和猛依舊沒有松手的意思。
實取由希簡直不敢置信,坐在身邊的人是如何做到如此正大光明又鎮靜自若的模樣。自己被映襯得活脫脫就像是個試圖逃脫檢查的小偷。
偶爾會有成群結隊的同校學生在走道上穿梭而過,夾雜着打鬧調笑,每每都會讓實取由希的腦袋往下埋得更低。
“……差不多得了吧。”
細若蚊蚋的嗚咽從實取由希的喉嚨裡飄出來。
“再等一會嘛。”
大和猛仿佛渾然不覺,視線無所目的地亂飄,就是不肯去看栗發少年那紅到滴血的耳朵。意有所指地再輕輕捏了一下屬于另一個人的指關節。
“反正離目的地還遠着呢。”
他還想維持這樣的姿勢一路坐到目标站點嘛!
發光加粗的紅色警示語在實取由希的腦海裡瘋狂閃爍着。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起吃飯,我答應你。”所以趕快放手,要是被别人瞧見了可就不好解釋了。
“我可沒同意答應了就放手,是你自說自話決定的。”
放任也是有限度的!
再也撐不下去,實取由希剛準備暴起,幾米之外便傳來一道熟悉又平穩到幾乎聽不出來任何波動的聲音。
“啊,實取,原來你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