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當莉莉姆帶着阿斯蒙蒂斯回到她忠誠的潘地曼尼南時，她爹已經在那裡好整以暇地等她凱旋歸來了。

顯而易見，加加林和瑪文可糊弄不了她老爹。

看到她帶了個身份不明的孩子回來，莉莉姆的爹也沒有計較，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說：“既然你上趕着工作，以後就來我這裡領任務吧。”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也沒有對阿斯蒙蒂斯做出安排。

莉莉姆向阿莫介紹起他現在的處境、地獄的局勢和大人物，她認為自己把他帶來了這裡，那麼就有引導他的責任。

阿斯蒙蒂斯很安靜地傾聽她的話語，加加林和瑪文都對他很好奇，在莉莉姆說完話後，都湊上去詢問他的來曆。

兩個“莉莉姆”都很熱情，一說話就停不下來，她們看起來很喜歡阿斯蒙蒂斯。這對他來說很陌生，但他并不反感。

莉莉姆暫時把他安排在隔壁的宮殿，并問他有什麼打算。

出乎莉莉姆的意料，阿莫一點也沒有探究自己父親的想法，而是提出要學習，學習更多知識，學習變得更強的辦法。

學習自然是好的，莉莉姆從亞巴頓那裡讨來了一些典籍；不幸的是，前基路伯學院院長下來的時候太過倉促，并沒有帶很多那種小天使的啟蒙教材。不過阿莫很聰明，宇宙工作者的記錄和文字他幾乎一看就會，莉莉姆也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親自教導他。

這段時間裡，莉莉姆一邊輔佐阿莫學習，一邊領了她爹派給她的任務往返地獄和人間。這樣的生活有些繁忙，好在阿莫不是個鬧騰的孩子，地獄宰相也時常過來巡察，然後指點一二。

莉莉姆的娘知道女兒帶了個孩子回來，也急忙過來看，知道不是親生的之後松了一口氣，便被阿莫的好性子讨了歡心。

阿斯蒙蒂斯的性子極好，但凡是來看望他的靈，沒有一個不是這麼覺得的，見他年紀小又不免對他多加關照，連加加林和瑪文也很喜歡帶他一起玩。對于這兩個“莉莉姆”，撒旦之子回來後放松了對她們的管制，告訴她們可以去人間遊玩了；但她們卻表示要待在這裡陪阿莫，什麼時候阿莫想去了再一起去，莉莉姆隻好不再管她們。

就這樣約莫過去了一個恒星年，莉莉姆在工作之餘，發現阿莫的身體成長了起來，他現在也可以被稱作少年了。

除了這件事讓她小小地驚喜了一下之外，她還得到了另一個大驚喜。

她那位高天之上素未謀面的Grandfather回來了。

13.

衆所周知，莉莉姆有兩位“素未謀面”的Grandfather，他們之間的關系比較複雜，屬于是“你管我叫爹，我管你叫親家”的關系。

這麼一想就有些混亂，她的一個Grandfather還是她的Great-grandfather……

抛開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不談，莉莉姆作為「紅龍」的一部分能感受到這位消失已久又突然出現的Grandfather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她猜測這可能和世界發生的異變有關，但她走遍了三界也沒有發現問題出現在哪。

還沒等她考慮是否要去見造物主時，天上就傳來了一個重磅消息——神有了一個兒子。

緊随這個重磅消息其後的是另一個重要的“人事調動”，造物主竟要派遣使者下到凡間去教導人類，還足足有兩百位。

這兩個消息無論哪一個都很令天使們和魔鬼們意外，莉莉姆品到了一絲不妙，比起神不知從哪撿來的兒子，她對那些使者的調動更感興趣。

于是她打着工作的由頭，在那些使者到達大地上後便跑過去一探究竟。

這些天國的使者來此的緣由不外乎一個，那就是規範人類的行為，宣揚神的律法。

他們從人間最大的聖殿之上降臨，而為首的其中之一竟是莉莉姆另一個素未謀面的Grandfather——

阿撒茲勒。另一個是桑楊沙，莉莉姆記得他原來是智天使來着，這會已經成熾天使了。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禁止Cosplay……哦不對，是讓人類把其它的“神廟”給拆除了，并且嚴厲打擊立邪祠，拜魔鬼為神。

人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大場面，這樣神威赫赫的生靈帶給人的沖擊是無以複加的。人類的國王首當其沖繳械投降，卑微地跪地服從，底下的平民和奴隸同等地照耀在神的光輝下，不會有半句怨言。

魔鬼們一看，原本這個“遊戲”都是披皮上陣，同台競争，這會直接變成了“真人快打”，這波降維打擊哪裡還能玩得起？于是他們把這當作挑釁，對此懷恨在心，在暗處謀劃着怎麼給這群從天上來的家夥好看。

莉莉姆瞧着人類在天使們的控制下和平相處起來，所有的戰事都在這股強大的力量下調停，人們的精力聚焦在偉大的造物主身上，似乎重拾了信仰，紛紛推倒之前的廟宇，在城鎮建起祭壇。

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使者們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向他們傳播神的榮光，告訴他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嚴格規範了法律……但莉莉姆無比笃定，這些都是暫時的。

誰說不再有别的“神”的崇拜，人類自己心中有一個“神”，他們把自己的标準放在真神之上。

而人自己的标準，被他們捧得很高，并且在持續不斷地發揮作用。

此時此刻，在至高神的聖殿内，大祭司的女兒塞萊莎正虔誠地跪在金銀鍛造的神像前。

這座聖殿不久前還黯淡無光，除了信仰造物主的祭司們每天都來打掃之外，來此朝拜的人寥寥無幾。而現在，聖殿内已不再蒙塵，神像也散發出它應有的光輝，光芒普照衆生，昭告着神重新對世人垂憐。

塞萊莎在這片神聖之中，雙手合十，擡頭仰望神像，嘴裡念着禱詞，心裡卻是在呼喚着另一個存在。

她沒有等很久，神像旁就燃起了一團火焰，火焰變成了強光，有一瞬讓塞萊莎不得不用手擋住自己的眼睛。

但這光很快就調節了它的亮度，以一種更為溫和的形式轉換，熾天使的身影從裡面顯現出來。

阿撒茲勒展開燃火的六翼，輕盈地倚着無形的氣流，降落至這個年輕的女孩身邊。

作為神的使者，他們到人間首先接觸的就是負責聖殿工作的祭司，而眼前這個女孩身為首席大祭司的女兒，在第一次見面後就對他們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并懷着一定的求知欲，希望能同他們交流以此更接近神。

女孩是下一任大祭司的候選人，自然對侍奉神的事更為上心，阿撒茲勒也欣賞這副認真求學的樣子，于是便同意每隔一段時間就親自教導她。

祭司們有很多女兒，她們以姐妹相稱，平日都生活在一起，互相交流學習。她們每一個都出落得亭亭玉立，浸染在書卷中後氣質更是出塵，一眼就與其他凡人不同；塞萊莎算是她們當中極為漂亮的那個，也足夠年輕，有十足的活力。

灰白的頭巾下是她半挽着的棕黑色長發，一雙灰藍的眸子中閃着天真無邪，她笑着說：“殿下，您來了。”

阿撒茲勒溫和地看着她：“塞萊莎。”然後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讓她坐到神像下的石階上。“今天想聊些什麼呢？”他問，将身上的火光收起來，也坐到她旁邊。

塞萊莎見他靠自己這麼近，強壓下内心的畏懼，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猶豫了一下後問：“真的不需要為你們安排住處麼？父親實在是很惶恐……我想，也許在聖殿中為您開辟個住所更為妥當？”

阿撒茲勒皺眉：“不妥。”他看了看表面不以為然，實則靈魂中透露出不安的女孩，解釋道：“我們無需休息，隻要人心中呼喚，我們便會及時出現。聖殿是神的居所，不應當随意布置。”

女孩眨了眨眼：“我會回去告訴父親他們的，隻是……”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們想為你們塑像，可以嗎？就雕在聖殿的牆上，環繞唯一的至高者。這是顯示我主的大能，也是我們的心意。”

天使長的眉頭舒展開來，柔和地看着她：“可以。”

見阿撒茲勒其實并不難說話，塞萊莎整個人放松了不少：“感謝您，贊美我主。”然後她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用孺慕目光看向面前的天使：“我想請教您，大地所長出的金屬中，有哪些是真的無堅不摧的？又有哪些有奇特功效呢？”

阿撒茲勒耐心講解起金屬的分類，它們的用途以及其中的奧秘；塞萊莎專注地聽着，避免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神像的光讓殿堂熠熠生輝，靈體的光像珠玉般柔和，治愈了人的疲勞傷痛，給人以絕對保護，也在人的心中留下了地位。

莉莉姆到來時瞄到的就是這樣一派祥和的景象，她不敢靠太近，在聖殿外徘徊，意外遇到了一個魔鬼。

這個魔鬼她記得，名字叫“奈菲特爾”，對方也認出了她，不冷不熱地打招呼：“日安，公主殿下。”

莉莉姆問他在這裡做什麼，奈菲特爾答：“撒旦陛下遣我們來負責這片地區的工作，我負責監視祭司家的女兒。”

莉莉姆恍然大悟，她爹也在關注這裡發生的事。他們沒有過多交流，各自在暗處觀察着聖殿内的情況。

終于直到天色微暗，塞萊莎才向阿撒茲勒告辭。臨走時，她才敢提出那個請求：“下次我能把泥闆帶來做記錄麼？”對方同意後，塞萊莎很是開心，竟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反應過來後她才猛地松開，局促地後退了幾步，漲紅了臉色，有些磕磕絆絆地說：“我……請您原諒，我不是故意的……過幾天再來找您吧……”她行了一禮，沒等對方回應就慌亂地跑出聖殿。

阿撒茲勒看着她的背影離開，略微怔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後他恢複原态，擡眼看向某個角落。

“魔鬼……”他出聲，神色沒什麼變化，也沒召出武器。

莉莉姆慢悠悠地變成一陣紅煙晃出來，不受聖光的影響，卻還是隔着一段距離現了形。

看到她的樣子，阿撒茲勒先是臉上顯出吃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她的臉，然後往前靠近了一些：“你……”

莉莉姆笑了笑，規規矩矩地行禮：“日安，阿撒茲勒殿下。我是莉莉姆，路西法和莉莉絲的女兒。”

他頓住了，臉色變了變，看起來想要上去觸碰她或是擁抱，但他似乎有所顧忌，沒有做什麼；最後隻是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很好。”

很好。

這就足夠了。他又變回了天使長那副淡然的模樣，仿佛永遠強大而穩定。

莉莉姆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神像又看了看他，說：“我來看望您，來得不巧請見諒。也許母親會來找您，不過今天是我依自己的意願來的。”

他輕輕搖了搖頭，接着又問：“……她過得怎麼樣？”

莉莉姆答：“挺好的。該有的都有，也得到了力量。”阿撒茲勒輕輕說：“那就好。”

也就是這時，莉莉姆心中有了個不成熟的想法，她轉而說：“不過，母親很是想念您。您位居高天之上，母親卻在陰暗的地底，相隔如此之遠，思之如水深火熱般煎熬。我能看得出，母親是多麼希望，能與您團聚啊……”話至此，莉莉姆便不再說别的了。

阿撒茲勒的手稍稍動了動，平靜的神态下是跌宕起伏的情緒；他穩了穩心神，眼裡流露出歉意：“抱歉。我現在有任務在身，如果她想來找我，随時可以到這裡來……”

莉莉姆暗自觀望了一下他的樣子，知道現在也說不來别的了，道了聲保重後便化作煙霧離開。

莉莉姆循着各個聖殿祭司的行動軌迹觀察了幾周，發現他們的女兒們不知何時起非常熱衷于同那群天上來的使者們接觸，有些甚至是在糾纏不休。

這些少女們膽大心細，都很好學，喜歡問東問西，想要了解并且學會各種技藝，這些技藝無一例外都能促進人類的發展，幫助人們更好地生活。見她們學到了知識後都會傳播給人們，使者們認為這是對人類有益的，便很大方地同她們交流起來。

雙方的交流也越來越密切，談論的東西也不再局限于人類日常所接觸到的，而是談到了這個世界的本源。

莉莉姆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本能地召出「熔爐」，查看了上面新增的内容。

看着看着，她感到更不對勁了。

「熔爐」上的記錄顯示一切正常，都是人類的一些小毛病，但她就是有種隐隐約約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