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三步……

六步，不一緻的步調停了，門把手被按下的啪嗒聲響起，無形的氣流從開門的縫隙間竄進屋内，冷面人鬓邊一縷青絲在風流吹拂中打了個旋。

那個看台上兇狠寡言的老者在醫護與黑衣保镖的擁簇中走到聞人美面前，“小姑娘，你不去找同伴，在對手的房間裡幹什麼？”他身穿老式布衣背過手道。

一邊戴墨鏡的屬下接下話頭，介紹說:“這是十佬之一，呂家族長呂慈老爺子，聞人美，你可要注意禮數。”

蚍蜉之種，也來教育我？

身為宗派長老之子，比别人提前三百年進入元嬰大圓滿境界的三十歲天才，胸中傲氣自不比旁人少，以平和姿态回應和善之人，以蔑視态度對待驕狂之輩。盡管她受限于人偶身體而實力尚不存十分之一，但眼前的小喽啰顯然不足為懼。

聞人美的目光自始至終不在這類人身上浪費分毫時間，她下了椅子，抻直皺了的下擺，對呂慈抱拳行禮道：“呂老先生，晚輩失禮了。出門在外，沒有師長護着，與人交往謹慎點是必要的。我與呂範是對手不錯，比賽結束就不是了，他因我而受傷，我自然不願結仇，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不要多問，看看我真誠的眼睛。聞人美表現得不卑不亢，在她精确的操控下，人偶眼睛因流光而煥發神采，符合傳統審美的白膚黑發及唇形如花的一抹粉，以及那端正有神的氣質，讓呂慈對她看法改觀了不少。

呂範是他大哥一脈的孩子，羅天大醮王家的王并去了，新晉十佬的風家來了一兒一女，東北一系也有人，陸家小輩更不必說，作為四家之一的呂家少不了要出人支持一下。盡管大哥這一脈沒有明魂術的天賦，但呂範和她妹妹呂琦在年輕小輩裡家傳功夫修得不錯的，小琦要備戰考研，那就呂範上吧。

本以為能撈個不錯的名次，結果初賽即終點，原本得意的呂慈被王藹那個老小子好一頓嘲笑，好在後面他孫子王并也被淘汰了，這才讓呂慈心裡舒坦點。

聞人美一番話哄得呂慈心情不錯，他揮手讓醫師去給呂範瞧傷勢，讓聞人美和他一起坐下。他雙手搭在扶手上、倚着靠背坐着，惬意而不隐威嚴，呂慈敏銳感知到身邊的年輕女人氣息輕淺似不存，閉上眼睛仿佛身旁無人，不禁讓他多了幾分贊賞，也使他會想起那段和唐門諸人行動的日子。

唐門，也是這般無聲無息，殺人于無形。

他愛才之心升起，問：“丫頭，你師父是誰？”

“前輩，我是出門遊曆的，師父先前囑咐過不能說他的名号。”

“哦？那你可有門派？”

聞人美剛要回答，那個給呂範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的醫生一臉疑惑地對呂慈彙報，說：“大爺，小範的傷已經徹底好了，連上周肩上被您打中的那一塊兒也痊愈了，我不知道是那位高人給他治的。”

幾個人都把眼神移到呂慈身邊這個女人身上，畢竟把呂範帶走的是她，他們來時屋子裡的還有她，她與呂範接觸最多是毫無疑問的。

聞人美笑着從挎包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她拔掉塞子，将裡面的一粒丹丸倒在手心，對呂慈說：“這是出山前師父給我的療傷藥丸，我把呂範帶到這裡後就喂他吃了一顆，效果不錯。”

她很是自然地抓起呂慈扣着的手，反轉過來将藥丸置于其掌心，示意他細看。這一行雲流水的舉動令幾個呂家人目瞪口呆，要知道呂慈老爺子在外的“瘋狗”名号可不是虛的，他處理起族中不聽話的向來是鐵拳伺候，指點起功夫來那更是全族無敵手，單是眼神就能吓住一批人。結果這女人直接去抓老爺子的手，真勇士也。

呂慈對此舉行并不在意，相反他對于小輩的親近還是喜歡的，尤其是有品行有天賦實力的年輕人，可惜他積威已久，族人對他敬畏多過親近，這番小心思隻好作罷。

他捏起藥丸放在鼻下細聞，不可言宣的氣味遁入鼻腔，是朝露潤澤過的滿是綠草青苔的泥土，是冬日一捧雪在鼻尖那透徹入肺的寒，是烈日炎炎的炙烤下萬物的蒸騰，擴散到他的肺腑、腦顱，如清泉淌過般自如舒坦。

“好東西，等這小子醒了，我讓他給你還個禮交個伴兒。”呂慈将還春丹放回瓶内，贊歎道：“你師父是醫病好手？”

“并不，師父教我武藝，療傷丹藥是其他門人做的。我們是幾十年前戰亂時候隐居入山的，談不上什麼門派，都是曾經一起過活的兄弟姐妹，各有技藝。”

“守住一方清淨，不錯。現在的異人被人管着盯着，大不如前了。”呂慈無端發出感慨。

聞人美笑而不語，不了解不開口，多說便多錯。

那位醫生坐在床邊看着手機，聞人美和呂慈一時間不再說話，直到那個戴墨鏡手下在呂慈耳邊低聲說了些話，沉默被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