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到這個世界後,無論是哪個時間,她的力量一直都被壓制着,所以看到鄰家牆上的彈孔後,她才後知後覺地聞到那股輕微的血氣。
是了,此時雖還不到晚飯時,但據她幾天觀察,總有那麼一兩家炊煙升起得尤其早,而今天整個村子都無聲無息的,仿佛沒有活物。
聞人美将窗戶拉開一點縫隙窺進鄰人室内,那床榻上的被子還保持着被掀開的雜亂樣子,而屋子裡卻空無一人。一連幾家均是如此,最後她推開救治了自己的那三個女人的家門......
有人,但......
看到眼前這一幕,仿佛腿筋突然被抽離身體,姐姐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她雙手緊捂着嘴,被擠壓得變了形的雙眼瞪大着墜下豆大的淚珠,和無節奏呼出的熱氣一起将掌心變得如血浸潤般粘膩。
她的奶奶和小妹遇害了,一個在堂屋地上躺着,一個從碎開的陶缸中探出半截身子,都是一樣的安靜。
聞人美探了兩人的呼吸、心跳和脈搏,妹妹被槍擊穿頭部,已經不行了;老太太身上則有五六處刺傷,心跳極為緩慢,呼吸也相當微弱。
聞人美立刻将一粒還春丹用在她身上,輕輕地緩慢地将老人轉移到床榻上,止住血、保好暖,再把小妹妹從陶缸裡挪出,放到另一屋的床上。
因為有隻能取一件物品的限制,行與不行全看老人的命數了……
少了家畜的叫喊,這間村居格外安靜,看着泛黃的冬日,聞人美估摸着到晚飯時候了。這時,女孩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的哭腔裡半分惶恐半分喜悅,“醒了醒了!奶奶醒了!”
不顧刺骨的寒涼地氣,女孩跪在床邊,又怕壓着傷口,便将手放在被褥邊上看着她。卻見老人張了張嘴,眼睛看向外面,手也朝外指着。
她很聰明地理清了意思,将人叫至床前。
聞人美看着床上的老人,她才六十多歲,卻早早白了頭發,如今連精氣神也沒了,猶如落葉般枯黃。
她喘得輕微,幾次呼吸之後才發出聲,聲音是那般無力,“姑娘,我明白你不是平凡人……我……我活不成了,求你……帶我孫女走吧,讓她活下去。”
人死是一切的結束,先天的靈氣與生命力都在此刻消耗殆盡,所以作為神之精的眼睛會逐漸褪去光彩,眉目之間仿佛被一層朦胧發灰的霧氣籠罩。
老人此時便是這副模樣,聞人美心知已無力回天,在心中歎了口氣,鄭重應下這位失去了兒子、兒媳和孫女的不幸之人的懇求。
見僅剩的家人有了依靠,像心中懸着的那顆石頭終于落下,一直吊着的那口氣散了,她用最後的力氣輕拍了孫女的手,阖上了眼。
……
她們将兩人安葬在村後的樹林中,兩塊新墳挨着兩塊舊墳。
當晚,聞人美将自己的想法說與女孩,“我在這裡待不了幾年,沒法一直照顧你,但有個地方我希望你去。”
哭得嗓子沙啞的女孩問:“哪裡?”
“陝西延安,那裡有一支抗日軍隊,就是你爹媽加入的那個軍隊。”
來到這個世界後,聞人美理所應當地了解了這個國家的曆史,因着馬仙洪所講的有關八奇技的往事,她重點關注了近代,自然知道那段影響了國家命運的抗争曆史。
在這個動亂的年代,那裡是個安全的地方,從她這個知曉未來的人看來,也是充滿機遇的地方。對這個肩負着父母遺志與民族血淚的女孩來說,那或許是最合适的地方。
……
将帶不走的糧食分給幸存的村民,對着家人的安眠處磕了頭,站在村口,女孩将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看了一遍又一遍,深吸一口氣挺起單薄的胸膛,“走吧。”
裹着厚重的冬衣,兩人上了路。有搭乘工具便搭乘,沒工具便步行,将一雙鞋底走薄、臉上的皴裂痊愈又複發後,頂着紅彤的兩腮,女孩站在荒裸的土坡上遙望。
“那裡審查估計很嚴格,我就不過去了,以免給你添麻煩。你把這些銀錢和吃的帶上,到那裡實話實說就行,你是英雄的孩子,成為拯救國家的新力量再合适不過了……”把兩人的包裹拆開,聞人美将所有錢财和一些丹藥都裝進女孩的包袱裡,不自覺地唠叨着囑咐着。
她知道,機遇也伴随着挑戰,去往那支抗日勢力的中心,也意味着女孩與抗争的聯系更加密切,她可能是後勤人員,也可能是沖鋒陷陣的前鋒,總之,槍林彈雨、炮火煙灰,她總會面對的。
想說的話從心中不斷湧出,女孩比五魁兒還小,卻被迫在動亂的年代接受痛苦、學會成長,她的眼神是五魁兒不曾有過的成熟,最後聞人美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千言萬語彙成三個字,“活下去。”
女孩緻以微笑後轉身離開,她先是一步三回頭,後來沉下心堅定地朝前走。
這些天的趕路中,她通過報紙和傳聞了解到目的地的情況,也在聞人美幾次解圍展現了非凡身手後,意識到她不是個平凡人。
是生活在水中被人類發現的精怪,還是老人所講的神仙顯靈救苦救難的化身?無所謂了,女孩知道她是個好人。
一個來時一身空的女人,總能拿出不知從何而來的錢糧,少食少眠,承包了家裡很多繁雜的事務,還教她們姐妹識字……無所謂了,隻要她是好的。
女孩再一次回頭望去,仿佛仍能看清那人白皙的肌膚、亮眼少見的藍色長發,以及那雙明亮的藍色眼睛,漂亮得不像這裡、這時的人……她仍注視着這邊,女孩朝她揮了揮手,繼續前行。
接受了站崗人員的例行盤問後,她被人帶領着走向根據地内部。
看着女孩消失不見的身影,聞人美将那片彙集了希望與意志的區域收入眼底,沉默地離開了。
……
“在這個副本裡收集到的好感已經耗盡了,再找不到異人你的任務就要失敗了。”
在一家旅館住下後,系統對着調息的聞人美提醒道。
“一路上我留意過,沒發現一個有異人特征的。”聞人美睜開眼,說:“可惜你沒有異人雷達……”
系統的聲音平淡至極,聽不出一絲着急的意味,“沒辦法,無論哪個時代、哪個地方,異人都是稀有的。
現在有一次入幻境的機會,會随機選擇一位在你附近的異人與你一同進入幻境,完成某一樣目标便可離開,你可以趁此機會多獲取好感,并且幻境不消耗現實時間。”
聞人美垂眸思索,問:“整個任務中隻有這一次機會?”
“是,專為應急設定的。”系統回答。
聞人美閉上眼睛,一次吐息之後平穩節奏入了定,“開。”
一陣透過眼皮的白茫和眩暈後,感受着周遭由寂靜變得有了人的動靜,聞人美睜開眼,一張臉赫然出現在面前。
他壓着單膝蹲在她身前,黑色短發下一雙黑瞳有如懸珠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