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奪錦伸長脖子支起耳朵,就這樣聽完了隋言意送藥,又聽完了紀娍老氣橫秋地說自己要破陋俗、砸祭台。
他起先根本沒将紀娍的這番話當回事,還以為她隻是對這活人祭感到忿忿,心懷不滿而口吐怨言。
可再聽下去,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了,她的這般盤算聽起來分明是已經籌謀許久了,難不成這姑娘當真要這麼做?
但是要介入祭祀的招募……
她一個比朵兒大不了幾歲的姑娘家能怎麼介入呢?
楊奪錦凝神正聽得仔細,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短促、歡快……
是李至那小子,楊奪錦再次松了一口氣。
“紀娍,隋公子,你們怎麼不睡覺啊?”
“我翻身時發現隋公子不在,就出來找,看見這兒有火,沒想到……還真是你們。”
他輕車熟路地搬來個木樁自己坐了下來:“隋公子,是不是我哥他打鼾吵到你了?”
“沒有的事,隻是有些睡不着罷了。”
“李至,你以後别再喊我隋公子了,聽起來有些生分。”
“生分?”李至搓着眼角想了一小會兒,“好像确實是有一些,那我以後喊你……”
“隋阿耿。”紀娍想都沒想就開了口。
“隋耿就可以了。”隋言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耿……是我的小字。”
“不過……娍姑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紀娍忙着添柴的手猛地一頓,她含糊不清地回應着:“我是聽周夫人講的呢?還是聽朵兒妹妹講的?”
“我母親?她從不主動與别人講起這些……”
“那便是朵兒告訴我的。”紀娍飛快地接道,她有些心虛地擡起頭看了一眼隋言意,發現他的臉色并無異常之後才安下心來。
“紀娍,你的脖子……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兒,就是劃破了點皮。”
李至看起來有些不悅:“村口的孫柱和蔡大桃那兩口子可真夠煩人的,年年都要往你家裡帶人……”
“前年就因為這個,你還找上他們家去了,可是你沒能吵過那蔡大桃,最後是哭着回來的。”
“我?”
“上門找人家吵架?吵不過?還哭了?”
“對啊……怎麼?莫非你連這個也給忘了?”
“哪能啊?隻是……”
“哎呀!這麼丢人的事情不提也罷!”
聽到這裡,竈房内的楊奪錦差一點笑出聲來,外面這三個小孩子倒是有點兒意思。
他翻了個身,繼續伸着脖子聽着外面那些孩子聊天。
“隋耿,李至,我有事情需要你們幫忙。”
“什麼事?”
“我需要你們與我一起到陳巫公家裡一趟。”
“現在?”
“現在!”
住在紅石村西南角的那位陳巫公便是紀娍介入招募的門徑。
湖邊祭通常是由七位祭司一起舉行,一位主祭司,六位從祭司。
那位陳巫公就是從祭司之一,祭祀中幫役的招募就是由他負責的,仆手和随祭人這些幫役自然也是由他負責的。
紀娍要是想将那些仆手和随祭人全都安排成自己人,她就必須得事先将陳巫公拉攏過來。
而幫役的招募一進臘月就要開始了,也就是十一日之後,所以要快些行動。
“可是……我們幾個要怎麼拉攏他呢?”
紀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的傷口:“靠這個拉攏。”
隋言意還有李至不約而同地看向紀娍,一臉疑惑:“你……當真?”
“走吧。”
“你們同我去看了就知道了。”
三個人蹑着腳出了院子,輕輕地掩上了院門。
雪夜寂冷清亮,雪地盈尺難行,少年們一步一個腳印,在凜冽的深冬裡踩出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