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聲音一下子就讓四周徹底靜了下來。
緊接着,七位祭司穿着黑色長袍從祭堂裡面走了出來,為首的主祭司雙手一擡,早就等在一旁的轎漢也立刻跟着把裝着祭品的十二乘轎子給齊刷刷地擡了起來。
“微薄之禮,難表敬意,湖神明明,惠我愚民,永年保定……”
嘴裡這番念念有詞之後,緊接着,那些祭司就退到了兩邊,将祭堂的門給讓了出來,由那些轎漢把轎子都擡進了祭堂……
寒風呼嘯着從人的耳邊擦過,又繞着人打了幾個卷後就一個勁兒直地往人懷裡鑽。
仆手為了行動方便,穿的都是單薄的短衫,風一吹過寒意直入骨髓,紀娍不由得縮緊了脖子。
“娍兒,你不會是害怕了吧?”李至的手遮着嘴巴,悄悄地問了一句。
紀娍搖了搖頭,回道:“隻是有些冷。”
隋言意聞言,不動聲色地走近一步,站在了紀娍的右側為她擋起了風。
初十子半,鐘響三聲,獻祭時至。
整個祭堂之内燈火通明,香火缭繞,祭堂之外天凝地閉,風厲霜飛。
因這湖邊祭祀不是尋常之人可以進來觀看的,所以整個祭堂裡裡外外并非是紀娍想象中的比肩疊迹舉袖為雲的喧鬧之景,甚至除了那些祭司和祭長之外便再無人開口說話了。
雖說參加這場祭祀的長工和短役加起來有數百号人,雖說整個太康府前來觀看的有錢有勢之人以及他們帶在身邊的家人仆從也有近百号人了,但是在這些人看來,這場祭祀到底事關着整個太康府一年的運數,所以他們都是安安靜靜地忙着看着求着……
祭品被轎漢擡進祭堂,再按照之前通過拈阄定好的順序被擡上祭台,半個時辰便可完成一次獻祭的所有儀式,之後再由仆手走入祭堂,将祭品擡到羅羅湖邊完成這場獻祭的最後一步……
十二件時辰,十二個祭品,這樣的儀式要重複十二次,仆手也片刻不停要一趟又一趟地将那些姑娘從祭堂裡擡到湖邊……
紀娍作為仆手第一次被招呼着去祭堂裡面擡祭品的時候,她正在發呆,門口的大鐘一響她才回過神來,沒敢再耽擱片刻,紀娍擡起腳就跟着其他人一同朝着祭堂走去。
進入祭堂之後,紀娍他們才發現第一個被擺上祭台的竟是他們之前在木樓裡面見過的趙香兒。
與趙香兒眼神相撞之後,紀娍心中一怔,但是她盡量克制着自己,讓自己的神色如常,并快步走上前去與那幾位仆手一起不露痕迹地将趙香兒擡出了祭堂。
“你們果真來了!”出了祭堂又走出足夠遠的距離之後,趙香兒才如釋重負地開口:“但是我沒想到這裡竟有這麼多人,那我們的計劃……”
紀娍聽出了趙香兒語氣裡的擔憂,她輕聲安撫:“計劃如常!不過……”紀娍頓了一下,接着道:“香兒妹妹,接下來的事情你可還敢去做?”
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是什麼,趙香兒當然知道。
是要裝神弄鬼,要替之前那些平白被獻祭了生命的姑娘出一口惡氣;是要求道于盲,要向那些一無所知的愚人問一問他們堅持這麼多年的活人祭為何隻獻祭女子;是要破釜沉舟,要拿出全部的力量和勇氣為太康府的女子掙一個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命運。
她想都沒想,無比堅定地說道:“我敢。”
“好!那就……祝你們凱旋!祝我們勝利!”紀娍故作輕松地朝她笑了笑。
說實話,事情雖然已經都進行到這一步了,但是紀娍還是一絲一毫都放松不下來。
一則是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太多人,若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怕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二則是仆手這項差事實在是讓人身心俱疲,單是從祭堂到湖邊來來回回二十四趟便罷了,還得中途上演一場偷梁換柱的戲碼确實讓人有些吃不消……
但好在對于紀娍他們來說,作為仆手的這一整日到底不算是枉費,十二個時辰跑下來,十二場大戲做下來,十二個姑娘都被救了下來也是真的。
這場祭祀徹底完成之後便又是一個子時過半了。
見燈熄香滅人散之後,等祭堂周圍再無一人之後,山洞裡的十二個姑娘被小婵和飛鴿帶了出來,送到了紀娍事先安排好的兩輛馬車上。
車夫長鞭一揮,兩輛馬車就朝着杜成縣駛了來。
而此時的杜成縣已是一片漆黑,且不說現下這個時辰,杜成縣的那些百姓早就已經休息了。
就連縣上的幾間客棧也因為那些入住在内的祭司祭長、長工短役而特地熄了燈關起了門,那些人為了祭祀已經十二個多時辰沒有合眼了,眼下怕是早已入了夢了。
在平安客棧入住的那幾位祭長隻怕是伴着袅袅香煙睡得更沉。
那香是紀娍特意為他們準備的,為了避免那十二位祭長受到驚吓後慌亂間傷到那些姑娘,紀娍特意拜托蘭兒姑娘為她找了這種可以讓人麻痹,短時間内渾身動彈不得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的藥……
“你是說酒醉香?”蘭兒姑娘剛聽紀娍描述完,便脫口而出。
“酒醉香?”
“那是什麼藥?”
“不是藥……”蘭兒姑娘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是花閣裡用來折磨人的東西。”
“這東西點燃之後可以讓人迅速入睡,但是一個時辰之後就會醒來,而且會全身動彈不得……那裡頭經常用這東西來折磨剛進去的姑娘……”
“好!”紀娍不等蘭兒姑娘把話說完,就一臉憤恨道:“就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