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幾乎每天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狀況”,或是吃到最後發現碗底堆滿了石頭和沙子,或是住處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
他也曾想過尋找師長為自己主持正義,但拜高踩低的門派中,無人願意替一個廢物孤兒出頭。
可即便他沒有收到任何幫助,這試圖反抗的行為卻已經激怒了衆人,針對他的行為愈發過分嚣張。
一次晚上,他被使喚着去燒泡腳水,那些人稍運内力就能催燃的木柴,他卻要花上很長時間才能點着。
從天色剛有隐約黑意,一直忙到月上中天,他拎着沉重的木桶艱難地回到屋前時,房門卻已經落鎖,用力敲門也無人理會,卻隐約能聽到裡面傳來了陣陣哄笑聲。
他不得不在門外坐一整夜,山間寒冷的夜風會将人的生機一點點帶走。開始時還能借着熱水的溫度緩一緩,但是桶中的水很快就在寒風肆虐中涼透了。
他隻能死死地握着懷中的玉牌,憑借家人留給他的微不足道的溫暖,在冰冷的世間中苦苦支撐。
那玉牌是上好的暖玉,随便掰個小角就價值連城,更不用說這麼完整的一整塊了。但他從未想過用玉牌去換錢改善自己的生活,因為這是家人留給他的所剩不多的念想了。
第二天屋内的人發現他時,他已經被凍僵了,隻在鼻息間還留着一口氣。他保持着手伸進懷内的姿勢,人們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僵硬的胳膊掰開,他的手中赫然拿着那塊玉牌。
圍觀的衆人摸了一把,隻覺得溫潤無比如沐春風,不免就有人起了歹意,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趁他昏迷的時候将玉牌奪了去。
雖然無人在意他的生死,但畢竟是家主下令讓他進入外門的,現在不聞不問,不代表不會将來哪天想起他來要一起叙叙舊。
隻要不鬧出人命,那些讓他痛苦萬分的惡意,就都可以歸為同門之間的嬉戲玩鬧。若讓他真的就這麼死去,保不齊就觸了家主的黴頭,惹得自己一身騷。
如此想着,衆人便決定把他擡進屋内,随便找個藥童過來給人救活就行。四人分别抓住他的四肢,喊着口号一同向上用力,卻差點齊齊摔倒。
手中這人輕得可怕,完全不是一個少年人應有的體重。四人面面相觑,最後離門口最近的那個弟子先動了起來,一個人輕輕松松地把他拎到了室内。
他蘇醒的時候,隻覺得四肢傳來被凍傷後的銳利疼痛,那疼痛帶了些酥酥麻麻的感覺,在經脈間一寸寸炸開。右手不知為何出現了許多細碎的傷口,他緩慢運轉着凝固了的大腦,試圖回憶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玉牌呢?!
他突然從床上直愣愣地坐起,把旁邊正在給他配藥的小藥童吓了一大跳。他實在是無法冷靜下來,視野在巨大的驚厥中昏黑一片,他向記憶中小藥童在的方向抓去,搖晃着對方的肩膀歇斯底裡地問道: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玉牌?方方正正的,我原本抓在手中的!”
他崩潰地朝小藥童伸出右手,它布滿傷痕,正因主人用力太過而不停地顫抖着。小藥童以為他瘋了,哆嗦着嘴唇,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沒有耐心等待回答了,他直接翻身下床。但四肢還未完全恢複知覺,動作跟不上大腦的指令。腿一軟,膝蓋就直直地砸在了地上。他像不知道痛一般快速地爬了起來,連鞋都來不及穿,拔腿便朝外面跑去。
昨日的他絕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會主動去找那幾個避之不及的惡魔。一路跑一路問,有同門告訴了他那幾人去向的,不知是出于好心還是單純想看熱鬧的目的,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如一陣風一般沖進了内門,守門人沒有反應過來竟沒能攔下。他跑到時腳底闆已被碎屍沙礫磨得鮮血淋漓,但他的眼中隻有那塊正被一隻陌生的手把玩着的玉牌。
外門弟子通常都沒什麼背景,自身能力也一般。機靈點的便會尋一位内門弟子做依靠,要是撞了大運,就可能被收為内門的仆從雜役,有了一點點往上爬的可能性。
這種利益關系催生出了所謂的上供,好東西都被交到了内門弟子的手中,那玉牌便是如此被遞進了内院。
可憐那搶走玉牌的外門弟子受眼界所限,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手曾摸過如此巨額财富。
那受供的内門弟子也隻是出身小有資财的家族,認得出這确實是塊好玉,再多的卻也說不出了。
與這塊家中“随處可見”的玉相比,眼前的人明顯更能激起這位内門弟子的興趣,粗布麻衣也遮不住他的容色,屬實是位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