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名青年急匆匆地跑向S市市中心的醫院門口。
這個時間點已經算是後半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隻剩寂寥。
青年大抵也沒有什麼打車的心思。
長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終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醫院門口,然而到了此時,他踏入醫院的腳卻有些猶豫。
“老爺子,為什麼這個時候着急找我……明明之前……”
他輕吐一口氣,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發,露出了他一雙烏黑的眼睛。
青年今年二十三,在S市最好的大學中讀研。他生着一副好相貌,臉上棱角分明,一雙桃花眼沖散了身上隐約帶有的疏離,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現在,這雙眼中卻盈滿擔憂。
百般周折抵達醫院後,他輕輕敲了兩下門衛的玻璃,熟稔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證,走進了大門。
輕車熟路地踏過一塵不染的消毒水味瓷磚,青年一隻修長的手搭上電梯的金屬邊沿,踏入了有些昏暗的電梯。
電梯緩緩上升,他努力平複着自己因疾速奔跑而變得急促的呼吸,盯着變化的數字,出神地回憶起剛才電話中的聲音。
那是一個公事公辦的女聲,不知為何,其中混雜了一些信号不佳時才會出現的雜音。
她說:老爺子狀态不太好,有些事想找他聊聊。
自老爺子自生病住院起,從不讓他在平時上課的時候去看望,非要他好好完成學業後再來。
但是今天這個點實在奇怪,還是由護士找的他。
護士為何要專門強調,12點前務必趕來?
是……老爺子的要求嗎?
随着“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了目标樓層。
青年心中有事,不好的猜測一輪接一輪浮上心頭,因此他沒注意到,出電梯時,裡面的燈光閃爍了一下。
他來到306病房門口,停頓良久,才輕敲了兩下病房門,踏入了屋内。
病床上一位老人直着身子凝視着窗外,好像在專注地看着什麼,老人雖然消瘦,但看上去并無大礙,讓他微微松了口氣。
青年順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卻發現窗外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被霧掩蓋的夜空。
“老爺子。”
他低聲叫了一聲,放緩步子來到了老人床前。
“怎麼,猜到我想叫你來幹嘛了?”老人随意擡手,準備拉上窗簾,卻因為手上還插着針管而停住。
青年沉默了一下,道:“沒,你說。”
老人笑了一下,笃定地對他說道,“你猜到了,你平時進門可不會猶豫。”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心上,早時的擔心驟然被坐實,青年手一僵,蓦地紅了眼眶。
正如老人所說,他早就猜到了。
老人的身體并不像他向青年展現出來的那麼好,他患有嚴重的肺病,常常因咳嗽之類的原因而夜不能寐。這也是他堅持在忙碌的讀研時期仍努力抽出時間來看他的原因。
他明白之前老人不讓他來看,是擔心他的學業會受影響。所以今天這個時候老人急匆匆地把他叫來,可能的原因隻有一個——如果他再不來的話,就見不到老人的最後一面了。
他本以為……本以為這樣的日子還能再長一些。
老人看着他的反應,歎了口氣,再次看向外面那片霧蒙蒙的天。
“難過什麼,我都沒難過呢。老頭子我這輩子,探過龍潭虎穴,趟過刀山火海,到這最後啊,卻連自家人都看不住,隻剩下你這麼個孫子能讓老頭我驕傲一會兒。到今天,老頭子我這輩子,終于要結束喽!”
“你呢,也不用跟我擱這哭哭啼啼,好好學習,也别太累着自己,以後用我給你留的那些錢買棟房子,娶個媳婦,順順利利地過完這一生,也就不虧我把你拉扯這麼大。”
青年并不發話,隻低着頭沉默地聽着。
“空岚,聽到了沒?”
青年每個字都聽的一清二楚。他彎下腰,緊緊地握住了老人的手,一刻也不願放開。
畢竟,這是他所知道的,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還有啊,别腦子抽了去找你那早見不到人的父母,也别瞎有那好奇心去探索别人口中的‘另一個世界’。不用你操心,葬禮我自有安排,你就好好學習就行,懂沒懂?”
青年不答,隻是沉默。良久,他低聲道:“好。”
老人笑了笑,把手抽了出來,輕輕拍了拍青年的頭,他一生所有的溫柔,好像都凝聚在了這個動作間。
“幫我去401拿點東西吧。”老人道,“我之前正好有點事情要辦,既然你來了,就替我去看看效果吧。”
青年點了點頭,拿着老人給他的鑰匙,沉默地離開了病房。
關門一瞬,他好像又聽見了爺爺的歎息聲。
冷白色的病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隔開了他的牽挂。
病房門外,回想着老人的話,他不着痕迹地攥緊了手中的鑰匙。
可惜,自己完成不了老人的期許了。
因為“另一個世界”,自己早已接觸多年。
“呼……”
青年人長舒一口氣,再擡眼時,臉上的哀恸已被他壓入心底,隻餘沉靜。
……
……
醫院的另一邊,一群少年人偷偷摸摸地跨過了低矮的圍牆。
“我說曉雯,你大晚上把我們喊出來,就是來這醫院?”住院樓樓外,幾個高中生鬼鬼祟祟地縮在高樓一邊的草叢裡,腦袋湊着腦袋,小聲嘀咕。
其中一個高個子男孩滿臉不屑道:“這醫院安安穩穩立在這兒多少年了,從來沒聽過出什麼事,更别說有什麼怪談。要我說,就憑這醫院的公立性質,也不可能有什麼‘怪談’。所以說,這兒到底有什麼值得咱們探險的?”
“嘁,你懂什麼。”
顧曉雯留着學生頭,有着父母給她起的文雅名字,性子卻最為潑辣。
此時她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我說楊躍,你差不多行了,明明咱們十一點到的這裡,你非要磨磨唧唧拖到十二點,死活不進來。現在又一邊嘴上說着沒什麼,一邊連個樓都不敢進。你看看咱們這四個人裡,有誰和你一樣?别在那一直哔哔賴賴行嗎?”
說着,她一把摟過身邊的女生,“你說是吧,纖纖?”
名為仲纖纖的女生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
她生的極美,是典型的古典美人。在夜色中,烏黑的長發襯的她膚如凝脂,眉眼如畫,纖長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讓她出落地如生動的水墨畫一般。
她朝之前發言的男生看去,打圓場道:“這次本來就是來慶祝曉雯18歲生日的,我當然要依着曉雯的性子,舍命陪君子啦。”
顧曉雯驕傲地擡起了頭。
“不過……”她話風一轉,有些幽怨地看向顧曉雯,嗔怪道:“能想到來醫院探險慶祝生日,真有你的啊,顧曉雯。”
“咳,多刺激啊…”
顧曉雯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然後又把矛頭對準了高個子男生:“行了楊躍,你這膽子怎麼一點不随個子長呢,你看看時間,還有兩分鐘就明天了,咱們也别在這兒磨叽,走,出發探險!”
高個子男生早在仲纖纖看過來的時候就臉紅成了猴子屁股,這會在美女面前,就算有再多的恐懼他也不可能說出來。他隻好強裝鎮定,把目光投向進了醫院以來就一言不發的第四人,試圖給自己找回些場子。
“你看甯墨不是也……”
夜色中,少年短發迎風微動,一半的俊秀臉龐隐匿在墨色裡,耳骨上的三顆耳釘熠熠生輝,顯的冰冷而不近人情,卻又讓人想去一探究竟。
仲纖纖擡起秀眼,偷偷瞄着他,隻覺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于是一行四人中臉紅的變成了兩個。
甯墨沒有接高個子男生的話,拍了拍他的肩,用行動作為回應,示意他不用擔心。
“走吧。”
甯墨在楊躍視死如歸的害怕表情中一錘定音,率先跨入了住院部的大門。
有他做示範,顧曉雯俏皮地朝楊躍吐了吐舌頭,興沖沖地拉上仲纖纖跟上了甯墨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