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啊？隊裡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的，總不能讓他們去打獵或者守夜吧……”

“你要聖母你自己去替他們把活全幹了去，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裝好人呢？”

“要我說，那邊不是自稱有異能嘛，幹脆讓他們各帶一隊呗？”

……

此起彼伏的争吵聲在武空岚耳邊響起，他如今視力盡失，聽覺的感官被放大了不少，現在被這麼一吵，那些煩躁郁結的感覺便卷土重來，堵地他心裡泛起了一點……殺意。

他狠咬了一口舌頭，将那些不應屬于他的情感壓了下去。

趁着此時人群在争論，他輕輕側過頭問淩烨：“剛剛那個叽裡咕噜的家夥說了什麼？”

淩烨帶着些微小氣流的吐息輕輕打在他耳畔，一字不落地複述了戴文的要求。

這樣啊…怪不得人群會如此暴躁，夜晚守夜的任務看上去确實危險重重。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個戴文，為什麼要強調必須單人一間房呢？

在思索間，有人發話了，正是那個顯眼包白領男人，他拍了拍手，頗有領導氣勢地要求所有人停下來。

由于他之前的表現，在這樣危險的環境與從衆心理的雙重作用下，幾乎所有人都将他當做了主心骨，因此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就連夏玲夏輝一行也把目光投向他，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大家不如聽聽我的想法：身為普通人的朋友們的所屬隊伍由抽簽決定，而我們這些異能者就多出點力，正好有三個四人小隊，不如也抽簽決定，咱們各帶一隊人，怎麼樣？”

“喂！我們呢？”科林那倨傲中又帶點不屑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當我們不存在是吧？”

“額……”男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在他的眼中，這一隊中，除了一個粉頭發的不良少年身上有能量波動，剩下的一個看着弱不禁風，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戰鬥的類型，一個又失去了感觀，看他的眼神，應該失去的是視力，在這種說話都用字幕翻譯的地方基本等于廢人，而這兩個人，身上都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确認了這一隊的的實力後，他心裡的鄙夷又多了一分。

于是他說：“你看，咱們入界者的隊伍正好多出來你們一隊，不如你們就算作普通人，一起和他們抽簽如何？”

“你！”科林剛要上前理論，卻被淩烨攔住了。他看上去要比科林冷靜的多，這反倒讓白領男自然而然地把他歸結為智囊團的類型，從而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想法。淩烨一身并不很體面的運動衣硬是被他穿出了一種西裝革履的感覺，他緩步從科林身後走出，有意無意地擋在武空岚面前，簡短的說：“我們可以加入晚上的看守任務，三個人。”

不少人聞言臉上都是一喜。

白領男人卻有些不确定他的意圖，思索了一陣後，他實在是搞不懂淩烨的意圖，便隻能答應了下來。

淩烨一笑，徑直走到沙發上的戴文旁，要走了三把鑰匙，随後便拉起武空岚，領着兩人離去。

等等……白領男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這裡有五十個人，但隻有四十間屋子，剛才戴文發布的任務似乎隻需要四十個屋子就足以讓每個人有地方可住，但在這種環境下，誰敢把屋子的鑰匙交給其他人？

穩住，穩住，男人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他立刻轉身招呼所有人來抽簽，試圖轉移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同伴悄悄靠近戴文，拿到屬于他們的鑰匙。

“組長，帶上我們的，已經有十五把鑰匙被拿走了…”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低聲對他說。

男人心裡頓時有些煩躁，連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似乎急于給自己找回自信，他馬上命令身邊的同伴制造一個抽簽的工具，給衆人用來抽簽。

身邊的同伴會意，迎接着衆人的目光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無數紙片從他掌中飛出，像蝴蝶一樣飛到了每個人手上，這不符合認知的一幕立刻令許多人目瞪口呆，證明了他們入界者的身份。

有人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兩個字：“伐木。”

于是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太好了！太好了！我被分到砍樹去了，你們呢？”

“額……我是打獵……”

偌大的人群中，人們有的興高采烈，有的默不作聲，有的滿面愁容，竟無一人去懷疑此次抽簽的公平性。

男人見此面上的笑容又真誠了些許。

“一群沒有能力的蠢貨”，他在心裡想到。

随後他又看向另外兩隊人伸出手來，顯露出掌心的三個紙團，示意他們來抽檢。

“我們要負責狩獵。”出聲的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青年，他一身新中式的夾克衫，顯得文質彬彬，若不是那張過于年輕的臉，對比白領男，反而更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

他對紙團熟視無睹，轉而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淡定地說：“我是來自華國九族之一歐陽家的歐陽辰，是我們組的組長，而我這邊的幾位分别是來自夏家的兄妹與來自青雲宗外門的何疏。我就直說了吧，我不信任你們的抽簽，所以不如憑實力來選，如何？”

如此顯赫的身世足以用來壓白領男人一頭了，他隻覺自己被看低，聲音裡也有不自覺地帶了點怒意，脫口而出道：“你們華國人都這麼不講禮貌嗎？”

“是嗎？可我們隻看到了你們鳴司總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還喜歡使些不光彩的手段，不管是剛才的抽簽，還是在最開始使用的小道具。”

歐陽辰嗤笑了一聲。

“搶奪他人的san值，從而将你們整體的san值上調，導緻一個無辜者幾乎直接被宣判出局，不是你們幹的嗎？”

白領男人黑着臉沉默了。

然而不久後，他卻滿臉笑容地擡起頭，毫無廉恥心地向歐陽辰鞠了個躬，解釋說：“我們并不知道那個道具的使用方式，貿然使用，确實是我們的不對，不過事已至此，對于眼前的情況，我們還是需要合作不是嗎？不過，既然幾位這麼為自己人着想，那就按你們說地來。”

他說完歉意地向來自西方的幾個學生笑笑，很顯然，如果按實力來劃分，這群初出茅廬的學生們肯定是實力最弱的那一批。

“抱歉了，這幾位先生執意如此，我們也沒辦法，那我們就選擇伐木的一方吧。”

“你！”這一番無恥的言論激地夏輝掄起拳頭就想去揍他，卻被何疏攔住了，帶頭的歐陽辰深深地看了白領男人一眼，問道：“請問閣下姓名？”

“村谷崇一。”

歐陽辰冷冷一笑道：“我記住了。”

現在，隻剩下幾位學生還沒有表态，出乎意料的是，幾人并未對此有什麼異議，紅發棕眼的女生似乎沒有聽懂兩方間的針鋒相對，她羞赧一笑說：“我叫瑪莎，來自英蒂爾蘭，我們會努力負責好晚上的守衛的。”

與此同時，古樸的房間内，武空岚三人正聚集在一間屋子裡。

科林剛張開嘴就被淩烨先一步打斷。

“他隻說了晚上一人一屋，現在還沒到時間。”

“……”，科林悻悻地閉上了嘴，轉而看向武空岚：“你怎麼看？”

“這次的夢疑點很多，最明顯的就是這些被卷進來的普通人，他們到底是夢境編制出的謊言，還是真正被波及的人們，我們現在還不清楚。”

“至于戴文，他的話有點奇怪，”武空岚托着下巴沉思道：“我剛剛觀察室内，足以抵禦寒冷的衣服挂在壁爐旁，隻有十件，雖然不排除還有備用衣服的情況，但以最壞的情況來看，不管是房間，衣服，甚至是食物，都不足以支撐起五十人的生活。那麼夢境的主人到底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還是笃定我們并不需要那麼多的生存資源呢？”

科林：“……我是想問你眼瞎了準備怎麼辦。”

“啊，這個，”武空岚像是才意識到一樣，他無所謂地笑了笑說：“先生都把我們的行動時間定到夜晚了，不用擔心。”

“誰擔心你了”，科林哼了一聲，把話題轉到了其他地方：“對了，那個白領男人你們認識嗎？聽口音好像是……鳴司的人？”

淩烨聞言搖了搖頭：“我沒有印象。”

“這個家夥，我好像還真有點眼熟。”武空岚迎着科林驚訝的目光說：“我們之前參加過鳴司翔成科技牽頭的一場辯論賽，當時他好像是作為副評委出席的，不過我隻記得主評委高麗女士的英姿飒爽，對他印象不深。”

“這世界還真是小……所以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麼？”

“山北水南為陰，我們現在所處為山陰，按太陽方位看現在已是下午”，淩烨說道，“好好休息吧，為晚上做準備。”

兩人一怔，科林這才發現手表上的電子時鐘穩穩地停在一個奇怪的時間：51：63：84。

送走了兩人，武空岚便在床上靜坐起來。這裡的床鋪雖然老舊，卻還算幹淨，在這樣溫暖安靜的條件下，他的思緒緩緩沉寂。

他對自己的眼睛并不擔心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在上一個夢境中得到的記憶，也是讓他被認為是“小偷”的罪魁禍首的力量，還并未使用。既然是與眼睛相關，那現在正是使用的好時機。

空想域随着想法緩緩舒展開來，武空岚開始仔細回想記憶中的感覺。

身處屏風之後，卻能看到君王那繡着金絲的黑袍；身處邊疆，卻将整個皇城盡收眼底；身在戰場，卻能看着绮連漪毀屍滅迹……

此為“借目”。

至于借誰的目，還需要試驗。

武空岚沉下心思，緩緩讓思緒飄出，尋找離他最近的目标。

當一縷光亮刺入他眼睛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成功了，在他剛剛的感知中，一處弱小的生命體很輕易地被他趁虛而入，——是一隻不起眼的螞蟻，在不被它發現的情況下借用了它的眼睛，成功地再一次獲得了視力。

隻是一擡眼，淩烨那衣衫半褪的模樣就映入了他眼簾。

傾瀉如墨的長發下，線條優美的蝴蝶骨若隐若現，皮膚皙白中透着一點紅韻，腰肢勁瘦，如飛燕遊龍，不由引人浮想聯翩。

然而一處猩紅的陣法盤踞其上，反給這天賜的完美身軀平添了點禁忌的意味。

沒給武空岚浮想聯翩的功夫，他的眼球便牢牢地被那個陣法抓住，再難移開。

那是個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陣法：“奪生。”

這怎麼可能？

他再定睛看去，卻發現這個陣法比起陸二小姐畫的那個更加精緻，更加繁複，筆鋒龍飛鳳舞，筆勢豪縱，像是什麼世外高人的得意之作。

沒等他再仔細觀摩，淩烨似乎是感覺到什麼一般，他迅速拉起衣服，猛一回頭，銳利的眼刀投來，直直鎖定了武空岚視線所在的位置。

“草，騙人的吧……”武空岚對上那冰冷得可以殺死人的視線，隻覺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可是他還沒摸索出收回視線的方法，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淩烨輕撩發根，一根閃着寒光的銀針便出現在他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情地奪走了他附身小動物的生命。

武空岚眼前一黑，思緒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腦子裡——帶着被殺死了一遍的恐懼感。

他極力壓抑着自己驚恐地喘息聲，擡起他那雙無神的眼睛看向虛空，心裡對淩烨的考量又多了一分。

這一次，他避開淩烨的房間，将尋找目标放在了更遠處，很快，他就鎖定了在壁櫥旁爬行的一隻蜈蚣。

再睜開眼，雜亂的字幕遍布各處，有的人在感謝上帝讓自己抽中了看上去最安全的伐木，有的人則在愁眉苦臉，他們自覺地劃分了派系，等待着還在商量的入界者。

其中有三個倒黴蛋尤其顯眼——一個金色頭發的青年，一個穿着碎花小裙子的棕發姑娘，還有一個垂垂白發的老婦人，看來他們就是這次抽中夜晚的人。

從他們攀談的字幕中武空岚得知，金發青年來自地處華國北方的國度楉斯克維，小姑娘和老婦人則分别來自西西格裡克和貝尼亞，名字分别為伊凡、賽瑪、維奧拉，他們都是在睡夢中進入的夢境，甚至，伊凡隻是在課堂上打了個小差。

這一場的外國友人還真是多，武空岚想。

沒等多久，人群就起了騷亂。人們都發現了屋子歸屬的問題，開始争奪起鑰匙，不過這次早已拿到鑰匙的村谷崇之沒再阻攔管理人群，隻是默默旁觀。

最終，隻有身強力壯的伊凡拿到了鑰匙，賽瑪和維奧拉則不出所料地空手而歸，他們與瑪莎幾人彙合，一起商量對策。

瑪莎安慰賽瑪：“我們有八間屋子呢，别擔心别擔心。”

小林克西：“但是我們現在必須休息，兩人睡一屋會打破規則的。”

葵黎：“那個NPC隻說了晚上不能一個屋子，有什麼問題？大膽睡就行。”

維奧拉：“這個姑娘說得對，咱們先去睡一覺，為晚上養精蓄銳。”

艾薩克：“那我們要去和之前那三個人說一聲嗎？”

瑪莎：“還是别去打擾他們了，那個人被奪去了視力，現在情況應該不是很好……”

随着幾人悉悉索索離去，武空岚也收回了視線，在床鋪上躺平。

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大學生可以半夜三點睡，下午三點是絕不可能睡着的。在這個沒有手機，甚至連手表都出問題的地方，他閑的沒事幹，于是任由思緒滿天飛，去尋找其它小生物。

一個下午，他成功地摸清了整個房屋的布局，隻可惜三樓被捂的嚴嚴實實，連一點生物存在的痕迹都沒有。

而且，借目的副作用随之而來，武空岚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深覺使用能力還是要慎重。

夜晚，武空岚滿臉疲憊地走出了房門，與另外幾人碰了個面，由于今天的柴火仍然夠燒，所以他們首當其沖成了第一個執行任務的人。

看着武空岚這副憔悴的樣子，其他人皆是笃定他失去視力後對自己的處境過于擔心，于是心中的同情更甚。

“果然白天睡一間屋子沒有問題，葵黎你真棒！”瑪莎一邊高興地誇贊着同伴，一邊走向幾個在沙發旁躊躇的人，此時還在大廳裡隻剩下沒搶到鑰匙的人，大多是老弱婦孺。

瑪莎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他們面前，露出和善的微笑說：“我們可以把房間借給你們，不過鑰匙我們要拿着，可以嗎？”

她這句話不僅是問剩下的人，也是在問其他擁有鑰匙的人。目前來看這樣的方式會犧牲借住人的自由度，卻能保證可以遵守NPC的規則，也避免了有借無還的信用問題，确實是很好的方法，所有人都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見淩烨點頭同意後，幾人紛紛進入房間鎖好房門，隻有一位比較年長的老人拒絕了他們，于是出于對病号的照顧，武空岚的房間被留了下來。

時間漸晚，幾人去拿禦寒的棉襖時正巧遇到了拿着獵槍的戴文，他神情裡滿是不舍，對那些槍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可惜即使再不願，他還是把獵槍給了幾人。叮囑道：“你們晚上就在屋子周圍巡邏，至少三個人一組，遇到移動的生物就直接開槍，千萬不要猶豫！懂嗎？千萬不要猶豫！”

他一共拿出了三把獵槍，分别被伊凡、艾薩克、小林克西拿着，幾人經商讨，确定了一下應對夜晚的方案，并決定淩烨、伊凡、武空岚一組，科林和小林克西負責照顧維奧拉和賽瑪，剩下的葵黎、瑪莎和艾薩克一組。分好組後，科林使用自己的異能，把一部分木柴融為了長刀，交給了沒有持槍的人。

破舊而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在他們面前打開，濃稠的黑暗之中，狂風裹挾着雪花從縫隙中襲入屋内，刺激着每個人的感官。

衆人皆是打了個冷顫，抽氣聲此起彼伏，遲疑了一會，他們終究還是推開房門，走入了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