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悄然滑入甯墨的衣領,他攥了攥手,艱難地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小莫恭恭敬敬地滑到了地面,幾乎是半推半就着讓甯墨坐到了椅子上,然後飛快轉身,沒一會,就用她一雙手端上來一杯濃茶,遞到了甯墨手中。她的幾張臉皮微顫,努力地在甯墨面前保持站立的姿态,認真地說:“是主人告訴我的,主人喊醒了還在睡覺的我,他說甯墨先生是貴客,要我好好招待。他還擔心甯墨先生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請您一會一定要跟緊我。”
少女粲然一笑,緊接着提醒:“還有,主人想請您替他保守秘密,為了您的安全着想。”
這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甯墨看着她放在一邊的兩張面皮,心中知道他已經失去再探查下去的機會,隻是,他還是想再确認一下某些事情。
“武空岚他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還有,這裡像你一樣的生物有多少?”
小莫睜大了她水靈靈的雙眼,仔細地端詳起了眼前人。
“因為,我是主人的仆從,我的眼睛就是主人的眼睛呀。”
“和我一樣的朋友們,有六,不對,七個。呃……對不起,主人剛剛才提醒我不要說,我沒有聽見,還請您也替我保密……”
小莫可憐巴巴地盯着甯墨,見甯墨點頭,終于放下心來。
甯墨一口口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跟着小莫回到了客廳,小莫見他已做好準備,于是輕輕擡手,想要把他送回現實。
“等一下,”甯墨突然阻止道,他對上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請幫我轉告他,今天我未經允許來到這裡探查有關于他的事情實在抱歉,但無論是先生還是我們,都絕無惡意。”
小莫眯起眼睛笑了笑,沒有回應他的話,隻是輕輕敲了敲電視。
很快,甯墨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就看到了滿臉焦急的夏瑾,見他平安無事,夏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去哪了,怎麼這麼長時間?她好奇地問。
對于甯墨來說,已經答應的事情就必須做到,所以此時面對她的疑惑,甯墨實在是有口難言。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隻是凝重地說道:“比起空想者,我想,武空岚這個人,先是一名極其優秀的傀儡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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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處,月色如洗,今夜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在偏遠的雪原上,絢爛而璀璨的極光點燃了萬裡無垠的天空,翠綠、亮藍、熒黃、黛紫……交錯的光線如同随意潑灑的調色盤,又似從鳳凰身上折下的羽毛,構建出一副隻有夢境中才能見到的瑰麗而輕柔的畫卷。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令人震撼的美景中,武空岚也不例外。
借着一雙旅鼠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些在空中遊曳的色彩,光線似乎穿上了精巧的舞鞋,輕輕一跳,便畫滿了整個天空,美輪美奂,如詩如畫。
在這廣袤的天空下,人顯得十分渺小。
“我們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歐陽辰提醒衆人。
曾經鮮活的狩獵場如今一片安靜,青青綠草與天空中絢爛的色彩交相輝映,很容易就讓處在其中的人無緣無故地感到一種寂寥。
望向這天地一色的美景時,有人隐約感到了些不對勁。随着青草被踩踏的腳步聲逐個響起,這種不安感逐漸蔓延,漸漸攥住了所有人的心頭。
就連總是叽叽喳喳的夏輝此刻也噤若寒蟬,有些瑟縮地躲在夏玲身後。原本這個時候,歐陽辰總要調侃他幾句,可此時受氣氛影響,他也顧不得說教他,隻緊盯那不斷變幻的天際,試圖找到一些有關鑰匙的線索。
盯着看了一會後,一股難以抗拒的眩暈感襲來,差點讓他失去意識。歐陽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才堪堪穩住心神,此後便不敢再多看。
在他一旁的武空岚倒是不受影響,被他借了眼睛的旅鼠換了一隻又一隻,結合科林對之前那幅畫的描述,終于從空中看出了點門道。
這極光可以看作很多東西,美麗如綢緞,又像一條條無盡的長路,還像一塊塊可以随意移動的拼圖……能夠延伸的隐藏意義太多,現在也隻能一個個去試。
“夏輝,你還記得咱們倆剛來到夢裡時的場景嗎?”武空岚突然開口,把一旁的夏輝吓了一跳。
此話一出,周圍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兩人的身上,就連夏玲也探究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呃……你說什麼呢!我可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上到火車上的,和你有什麼關系?”夏輝理不直氣也壯地說,他雖然“偶爾”因為家庭緣故看不起普通人,看不起無權無勢的入界者,但畢竟不是傻子。武空岚這人瞎着眼都還能拿回來兩枚鑰匙,足以證明實力,再加上自己之前多次出言不遜,夏輝可不想和他扯上什麼關系。
見夏輝這樣,連帶着科林也臉色一僵,隻想回去對着之前對武空岚口出狂言的欠揍的自己來上一拳。
“我可還什麼都沒說呢。”武空岚笑道。
“倒着的雪原,粉藍交織的天空和水汽化成的火車軌道。那時是你用反轉重力把我們送到火車上的。”武空岚回憶道,并問衆人:“要賭一把嗎?我猜天上才是主戰場。”
“我不同意。”夏玲出聲反駁。
她從濃厚的齊劉海下擡眼看向武空岚,懷疑之意溢于言表。
“你目不能視,怎麼判斷出天空有問題?”
她說得并不無道理,衆人目光又回到了武空岚身上,等待他的解釋。
被甯墨那邊分走了一部分精力,果然容易出錯,武空岚想。他揉了揉有些疲憊的腦袋,同樣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不過此時去找借口隻能越描越黑,在沒想到合适的回答前,武空岚選擇了閉嘴。
天空、舞鞋、時間、鑰匙,這幾個要素究竟該如何結合在一起?在沒有看到那些畫前,武空岚是沒有任何頭緒的,但是經過科林的描述後,他有了一些想法。
舞者的登場需要舞台,時間的顯現則需要載體去呈現,如此絢麗的天空,倒是很符合他對這兩者的設想。
若看守鑰匙的“怪物”确實是那位奇特的舞者,那麼,他們很可能與她相隔甚遠,甚至可能與她不處于同一時空。
天空…時空…我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見到她?
如果是武空岚的話,大概會選擇直接把自己送到天空上賭一把,但對于這些習慣于謹慎應對各種情況的專業入界者,直接邀請他們進行這樣冒險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不合适。
“抱歉,我入界時的場景實在是與現在的感覺太像,是我想當然了。”武空岚泰然自若道,他苦惱地撫了下額,似乎真的在為自己剛剛的提議感到歉意。
夏玲并不準備輕易放過他,追問道:“那你的眼睛!”
“夏玲小姐,”科林擋在了武空岚面前,打斷了她。
漫天的彩色與他的粉發交相輝映,襯托出他白淨而有迷惑性的臉龐,夏玲一愣,剛剛有光從科林眼中掠過,她本能地感到這人不可小觑,于是她那咄咄逼人的氣勢也就弱了下來。
科林盯着她的眼睛,語氣中略帶不滿:“這人入界不過也就幾天時間,判斷失誤或者口不擇言不都是很正常的嗎?在意那麼多細節幹嘛,搞得人心惶惶的……還是先想想怎麼把鑰匙搞到手吧!”
“要不要分開行動?”歐陽辰看出了兩方有些緊張的氣氛,試探着詢問武空岚。
武空岚點點頭,同意了歐陽辰的提議。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與夏家兄妹那可有可無的矛盾,而是因為他們現在确實需要提高收集線索的效率。
兩人與其他人分别,科林确定沒人能聽見他們對話後,立刻急不可耐地追問武空岚想要上天的原因。
“什麼上天……我剛才沒有騙他們,隻是覺得我們現在與她不處于一個空間。”武空岚兩人在草原上漫無目的地行走着,略微思忖,武空岚問科林:“你在搭上夢境的那列火車前,看到了什麼場景?”
“漫天的風雪,漆黑的森林,還有幾個很容易就被我殺了的怪物,出了那片森林後,我就登上了那列火車……”科林猛地頓住,意識到什麼地喃喃:“那片有鏡子的黑森林……”
“感覺到了嗎?這種既視感。”武空岚淡淡道:“我之前抽空問過其他人來時的見聞,凱瑟琳給我的回答是:她從倒淌的長河逆流而上,找到了上車的地點。朝恨雪給我的回答也同樣如此。比較不同的是三葬大師的回答,他說他走過長長的雪路,憑着對天地的親和力找到了與衆不同的地方。”
“雪原的景色過于常見,但如此多的巧合,就不會是巧合了。隻有一種解釋,我們來之前路過的場景就屬于扭曲回廊。”
嗯?科林有些疑惑地脫口而出:“淩烨呢?他怎麼來的?”
“……我不知道。”武空岚垂下眼,有些遺憾地說。
不應該啊,按這兩人奇怪的關系,武空岚不應該第一個去問他嗎?科林探究地看向氣壓一下子低下去的武空岚,好奇地想着。
不過他沒興趣去探究這兩人的私事,于是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漫無目的的二人把草原翻了個底朝天,卻隻找到了一些四處逃竄的小動物,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武空岚再次擡頭看向天際,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走吧,我們去天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