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白熾燈微微閃爍着，總能晃得人不自覺地煩躁起來。慘白色的燈光下，武空岚輕輕放下了手機，右眼最深處有隐秘的紅色一閃而過。

在他身側，有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夾着蔬菜的筷子，一臉懵地看向了他。

“别吃蔬菜……什麼意思？”

範骁瑜手中筷子一僵，綠油油的菜挺直地掉回了盤子裡。

武空岚将手中手機遞還給範骁瑜，拿起筷子，沿着蔬菜的經脈，将它豎直劈成了兩半。

“肉類是正常的，但這些菜不太對勁，我看不出它們的品種。”

隻見被分開的抛口處不是筆直的植物脈絡，而是一層一層地分離開的不規則鱗片狀，上面泛着時綠時紫的結構光，看上去有些詭異。

一時間無人能叫出這蔬菜的名字。

“好吧。”

範骁瑜聽話地放下了筷子，轉而夾起了一塊肉，送進了口中。

随着他的動作，桌子周圍的人、暗中監聽着他們對話的人的人，都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察覺到周圍膠着的目光，範骁瑜疑惑地擡起頭，問道：“怎麼了？”

“你……你就這麼吃了？”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申屠成俊用手指了指範骁瑜盤中的肉，一臉不可置信。但礙于武空岚還在旁邊，他沒敢說出後半句話

“我們這幾天總要吃飯的。”武空岚多解釋了一句，同時也夾起了一塊肉，泰然自若地放入了碗裡。

他說的不無道理，猶豫過後，有人選擇了吃肉，也有人選擇了依據常識，隻吃蔬菜；有心大者來者不拒，餐盤幹幹淨淨，也有小心謹慎者決定粒米不沾，先看看情況再說。

一頓飯吃得不少人各懷心思。

吃完飯後，衆人粗略地參觀了一遍校園，并購置了些生活必需品。校園内部都采用人臉支付的方式，倒是讓他們免除了金錢上的麻煩。

幾個小時在人心惶惶中轉瞬而逝，眨眼間，夜色便已深沉。

4013中，趙明曦目送申屠成俊出了門，緩慢而細緻地向兩人講述了入界者的計劃。

“試探規則，這是不是太冒險了？”範骁瑜擔心道。

他不清楚入界者的能力到底有多強，但在人們的普遍認知裡，人普遍是弱于鬼的。

一方為血肉之軀，有無數種死亡方式，另一方卻極不講理，不僅能免疫不少物理攻擊，還可能不死不滅，單從認知層面上就更勝一籌，更别說直接忤逆這個能拉這麼多人進入的邪乎校園了。

武空岚的回答就簡短多了：“可以嘗試，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還有，拿着這個。”

修長的手指微動，一個複古而精緻的鈴铛随他心意從袖口滑了出來，珍重地遞到了趙明曦手上。

“如果真的遇到什麼危險，可以向甯墨或者那個叫仲纖纖的女生求助。……保管好鈴铛，千萬别弄丢了。”

趙明曦把鈴铛舉到眼前晃了晃，卻沒見它發出任何聲音，不免疑惑道：“這東西有什麼用，很重要嗎？”

武空岚：“能定住任何晦物三秒，如果你的思想足夠堅定，還可以把自己的一些思想指令強加給它們。”

話畢，他眼神瞟向一旁，聲音輕了一個度：“這算别人給我的半個定情信物，當然重要。”

趙明曦：“？”

範骁瑜：“？”

趙明曦：“你小子什麼時候？”

範骁瑜一把壓過武空岚的脖子，早把什麼鈴铛抛在了腦後：“誰啊？這才幾天不見就把你拿下了？快說，不給爸爸們交代清楚你今天就别睡了！”

“等等！”看着這明顯不是凡物的鈴铛，趙明曦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帶着看過來的眼神都銳利了許多，你上次和我說的話不會沒開玩笑吧？”

武空岚笑而不語。

詭異的沉默過後，趙明曦懷疑人生般地坐回了一邊，獨留範骁瑜一個人在原地急地抓耳撓腮。

“咳，行了，”武空岚略顯倉促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這裡的空間不太對勁，如果要搜查，可以分區探索。”

“那你呢？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想起武空岚那詭異的短信，趙明曦有些擔心。

“我麼……”

公共廁所和浴室中，此時不少人都聚集在這裡洗漱。

然而，水花的噴濺聲連綿不絕，衆人卻沒一個有開口交流的意思，死氣沉沉，氣氛壓抑而窒息。

究其原因……

衆人隐約都把目光投向了位于廁所第三排的倒數第二個隔間。

明明周圍的白熾燈還在锲而不舍地發光發熱，周圍人流還在湧動，時間也不過剛剛十點。

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校園場景中，那個隔間門縫下卻流出了一些刺眼的紅色液體，蜿蜒不絕,現在已經延伸到了地勢較低的最後一間隔間中。

申屠成俊問了一圈，才從周圍人口中得知有人進去後就沒再出來。

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去上廁所。

申屠成俊在原地站了一會，也沒敢去當這個出頭鳥，他本就不是動腦子的那塊料，又和社會上一些不良混了不少年，最近剛被家裡管束着綁回學校就遇上這種事，現在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不能上廁所，再加上校園十二點到五點不能如廁的規定，簡直是要人命！

他急忙朝手腕上看去，意識到通訊終端被收走後，又慌慌張張地掏出了手機，想要問問自己的舍友應該怎麼辦。可打開手機後，他才發現這裡隻有兩個群聊。

思來想去，申屠成俊下定了決心——返回宿舍問問舍友的想法。

4013宿舍位于宿舍樓的最東邊，和公共盥洗室隔了一條冗長的走廊。此時的洗漱台處有不少人，但走廊中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周圍晃悠，安靜異常。

他掃視了一眼周圍，隻見左邊的寝室号從4001開始，而右邊的寝室号卻是從4010開始的。

“……？”

奇怪，他怎麼記得4010就在他們宿舍附近，怎麼可能在盥洗室旁邊？

不……不對！他該往哪裡走？

記憶裡，他來到這裡走過的路絕對超過了十間宿舍的寬度，但按現在的門牌号來看，他應該往右走才對。

糾結間，申屠成俊試探着朝右走了一步，然而隻一步，他就僵住了。

在4010右邊的門牌号，不是4011，而是4020。

像是左邊門牌号鏡像映射過來一般。

這詭異的門牌号把申屠成俊釘死在原地，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他就算再小白，也該看出這裡的不對勁了。

跑……跑起來啊……

人生中頭一次體會到這種刺骨恐懼的刺頭少年踉跄着向後退去，然後發瘋般地沖向了左邊最後一間宿舍。

無數門牌号在他的餘光中快速向後倒去，漠然不語，整個走廊中隻剩他響亮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聲。

終于，申屠成俊奔逃到了左邊最後一間宿舍，他擡手就想拍門，卻因為剛才的經曆，下意識擡眼看了一下門牌。

這一看不要緊，冷氣再次從腳底蔓延，連他的大腦一塊凍上。

4014

他們……不是在走廊最東邊的4013嗎？

申屠成俊舉着手，顫抖着後退了兩步,慶幸自己剛才沒有直接拍門。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申屠成俊一下子繃直了身子，四下張望，試圖找出聲音來源。

“咚咚咚”

又是三聲響。

這一回，他聽清了。

聲音是從4014裡面傳來的。

人在真正恐懼到極點時是叫不出來的。剛才接連的驚吓，已經讓申屠成俊幾近崩潰，此時對上這驟然響起的敲門聲，他的腦子就像宕機了一樣，一片空白，隻能擡着剛才準備敲門的手，傻傻地站在原地。

“咚咚咚咚咚—”

裡面的東西似乎意識到了門外有人，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雨點一般，噼裡啪啦地砸在了門上，近乎瘋狂，連門都連帶着顫抖了起來。

“救救我……”

申屠成俊褲子上濕了一片，癱坐在地，連求救都喊不出來。

“救救我！”

嘶啞的叫喊聲傳來，門内的東西可不會管他害怕與否，隻是又加大了敲門的力道。這一次，門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紋，一聲一聲，像是死神揮舞着鐮刀，在一步步靠近。

随着裂紋一道道蔓延，申屠成俊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大晚上的怎麼這麼吵？”

有人疑惑中透着煩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申屠成俊身後。

他的視線越過申屠成俊的頭頂，一股無形的壓力陡然從腳下散開，對4014發出了警告。

門内的東西一頓，竟當真停下了敲門的手，沒了聲音。

武空岚的空想域逐漸延伸，越過了關閉的門，探入了多餘的宿舍内，卻隻見到空蕩蕩的雜物間和内裡的兩面鏡子，不見晦物本體。

晦氣不重，能懂人話，欺軟怕硬，除了吓唬吓唬普通人，應該沒什麼大用。

4014宿舍的門牌逐漸變淡，直至與牆壁融為一體，武空岚收起了釋放出的空想域，默默在心裡思忖。

他瞥了眼癱坐在地上的申屠成俊，拎小雞似的，提着他的衣領把軟成爛泥的他提溜起來，還不忘提醒道：“你是不是該去洗個澡？”